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牧獨自一人在小房間內。 這是石田組的客房。 在客房內,有一扇小窗戶,就在床頭邊。 牧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一輪明月。 微風吹了進來,伴隨著一陣青草的芬芳。 這裡,是牧的家? 不必四處漂泊,一個永遠為他打開大門歡迎他的家?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牧會遇到自己的親人,有血緣的人。 終結無依無靠,努力求生的日子。 牧想起,鈴木園長被人毆打恐嚇的樣子。 石田組,會是適合他的家嗎? 牧感覺到迷惘。 石田組,對牧而言,像是另一座牢籠。 他要讓自己脫離一個牢籠後,又重新被困進另一個牢籠裡? 傷害別人的事,牧做不到。 加入石田組,成為黑道幫派的成員,牧做不到。 但是,他卻出生在黑道家庭。 而且,還是大當家失散多年的小兒子。 難道,他又再次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 思考到這,牧聽到門口的敲門聲。 「弟弟,你睡了嗎?」 牧從床上跳了下來說: 「沒,我還醒著。」 「大當家的回來了我是說,爸爸回來了。你要不要現在去見他?」 「好,我現在就去。」 牧打開了門,石田亞斗站在門口等他。 「哥哥,你也可以稱我亞藍。」 「好亞藍,你就叫我哥哥或亞斗吧!」 石田亞斗,將一件外套披在牧的身上說: 「現在冬天,晚上天冷。多穿件外套,別著涼。」 牧對石田亞斗微笑說: 「謝謝哥。」 跟隨著石田亞斗的腳步,進入到正廳。 正廳內已經坐了幾個人,他們見到牧,全都安靜下來。 正前方坐著的,肯定是大當家,牧的親生父親。 底下跪坐著一圈的人,他們都跪坐在墊子上,面前都擺著一方形小桌,上面擺了一碗酒。 牧快速望向所有人一眼,觀察每個人的眼神。 牧直覺覺得,並不是在場所有人都歡迎他。 在場的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思。 「亞藍,你坐在這。」 牧坐下。 石田亞斗,坐在牧的旁邊。 「你們兄弟兩人坐在一起,一看就是來自相同的基因!」 其中一位驚嘆道。 牧望向自己的父親,等待著這位大當家先說話。 現場一陣安靜。 對於首次見面的父親,牧不知道他的性格脾氣。 但牧相信,父親一定有隱藏的心思,不願意透漏出來讓人知道。 畢竟,他是大當家,做為石田組的老大與領導者。 他不能被人抓到把柄,或被人找到弱點。 終於,牧的父親說話了。 「牧先生。我是石田嗣雄,石田組的大當家。」 「您好,石田先生。我是牧亞藍。」 終於,石田嗣雄朝牧的方向看了過來。 「聽說牧先生,生活在御晴閣?」 「是的,已經在那邊生活了八年。」 「為什麼去了御晴閣?」 「八年前被養母賣過去的。」 「你的養母是誰?」 「關於這一點,很抱歉,我無可奉告,石田先生,請您見諒。」 牧朝石田亞斗望了一眼。 現在牧知道為什麼石田亞斗想要跟御晴閣做生意。 想必是在性侵案件看到了牧的名字。 「御晴閣是相當複雜的地方,很多白道黑道勢力在裡面,你自己也要小心。」 牧聞言,點點頭。 「那麼,你在御晴閣做些甚麼呢?」 在旁邊沉默的幾位開始說話了。 「聽說,那邊做著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黑道白道都要睜隻眼閉隻眼。」 「我在那邊做了七年的男公關。這位先生。但現在,我正在做你所說的見不得人的工作。相關細節,很抱歉,我不能跟您透漏。」 「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 在旁邊的石田亞斗突然開口問道。 牧望向旁邊的石田亞斗,可以看出眼神中的疑問與關切。 關懷失聯多年的弟弟,想了解並想知道關於自己的事。 這熱切的眼神,是真實而真切的,是發自內心的。 是牧這輩子,第一次從別人身上,看到這樣的眼神。 然而,回答這問題,卻很艱難。 「你已經做了七年的男公關,為什麼到後來,你要去賣身?是因為用身體賺錢賺的比較快比較多?」 又是一位不知道名字的,說了讓牧覺得難堪的話。 「不是。我只是負責完成被指派的任務與工作。」 「所以,御晴閣叫你去做甚麼,你就要做甚麼?一點原則也沒有。」 「是的,先生。因為這是工作。」 「你說,多了一個到處跟男人上床的親戚,有意思嗎?雖然說,臉是長的蠻好看的。」 在旁邊的石田亞斗,想要開口罵人,馬上被牧拉住。 牧對石田亞斗搖搖頭使個眼神。 「感謝你讚美了我的外表,就像是你說的,我完美繼承了石田家的基因,這完美的外表也讓我有了賣身的本錢。如果你感興趣,付錢給我,我可以陪你。」 那個人聽完,臉綠了,嘴也停了。 「牧先生,你竟然讓石田家遺傳給你的美好基因,去做這種下流的工作?你還好意思自稱自己是石田家的人?」 又是一個來者不善。 看來,這群人並不希望牧加入石田組,其中必定有利益關係在裡面。 「我很感激父母,讓我有機會活在這世上,並遺傳繼承到他們美好的一面。但即使是現在,我只承認自己身上帶有石田家的基因,但不曾自稱自己是石田家的人。這位先生,希望你把嘴放乾淨點,不要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 說完,又讓一個人閉嘴。 石田嗣雄問牧道: 「你難道不曾怨恨過自己的父母?」 牧望向石田嗣雄說: 「從來沒有。畢竟對我來說,在養父母那邊,擁有過愉快的童年。」 突然,一陣冷笑聲傳來說: 「你被自己兩位哥哥性侵了十年,是愉快的童年?難怪你現在要做賣身的工作,想必這種工作很適合你,你很喜歡被人上吧?」 又是一個新搭話的。 看來在場的這些親戚,正在這邊設身處地想要為難他。 而這件事情,剛好戳中牧的軟肋。 牧覺得有些生氣了。 「我跟兩位哥哥感情很好,小時候不懂事,因而做出胡鬧的舉動,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基於這原因,我才會說自己有著愉快的童年。」 「然後,你就去跳樓,還上了報紙?如果將你拍的那些性愛影片拿出來賣,想必可以賣到不少錢。」 「我不曉得,先生,你對性愛影片感興趣?如果你想要轉換行業,或許這會是個蠻不錯的選擇。但很抱歉,我對影片拍攝沒興趣。」 「我看,你就入石田組,專門服務我們這些兄弟好了。你看,我們組裡上下幾百位兄弟,你」 聞言,石田亞斗生氣地跳了起來。 牧拉住了他,隨手將桌上的酒瓶往說話的人臉上丟去,酒撒了一身都是。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牧微笑著,站起身來走到說話者面前,拉起男人的衣服說: 「這位先生,希望你搞清楚,我是誰的兒子。就算我再低賤,你也不可以汙辱我的父親。你可以汙辱我,但不可以汙辱我的家人。現在,你是不是應該為自己的失言,跟大當家的道歉?」 冷酷地望著那男人,用力往後一推,將男人摔在地上。 隨後,從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各位好像對我有很大的興趣,問了很多關於我的事。這是何等的榮幸。你們還有甚麼想問的?我可以回答。」 但這回,沒有人說話了。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再繼續這樣汙辱牧,他們就是在汙辱大當家。 看來,這個石田組,關係相當複雜。 這幾個人的心,都聚集不在一起。 像是分裂的散沙,心懷鬼胎,各自為政。 「果然是那個女人所生下的孩子。」 牧嘆口氣說: 「請問你是說家母嗎?很抱歉,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家母的名字。但我很肯定知道,她的名字不叫做那個女人。希望你可以用更尊重的方式稱呼她。」 這些人當著大當家的面,出言汙辱他去世的妻子。 石田嗣雄,這位大當家,看來是沒有足夠的威嚴及威攝力讓底下的人尊重。 或許,是性格太過軟弱? 「亞藍,母親的名字叫做神戶百合子。」 石田亞斗小聲說道。 牧望向石田嗣雄,依然只是坐在那邊聽。 或許,這就是做為決策者所應該做的事? 從紛爭中脫離,立場中立,才能做出最好的決策?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亞藍,不好意思讓你見笑話了。我們大家沒有惡意,就是想要認識認識你,你別在意。」 一位跟牧年紀相仿的男人說: 「我叫做石田春,是你的表弟。」 牧微笑說: 「你好。」 「跟這些大人們聊天講話有甚麼意思?我帶你出去轉轉!」 石田春站了起來,走到牧的旁邊,把牧拉了出去。 石田春跟牧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望著明亮的月光。 「你是故意拉我出來的吧?春。」 牧說道: 「這是你們的潛規則?試探我以後讓我離場,讓那些大人物們做討論?」 石田春哈哈大笑起來說: 「你怎麼那麼敏感?對,就像是你說的一樣,他們只是想要試探你,就只有亞斗不知道。我一直在旁邊看亞斗的表情,那個表情超好笑的。」 「他是你表哥吧,怎麼這樣取笑他?」 「他本來就是這種直爽又藏不住秘密的性格。只是難得見到他如此關注,這點很稀奇。」 「關注?你是指我?」 「當然啦!你都不知道,亞斗花了多少年的時間在找你。」 「所以,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如果你要問亞斗怎麼找到你的,就是那篇新聞報導。亞斗看到報導後去記者那邊問,才查到御晴閣。御晴閣只有內部會員才提供機密資料。為了掌握你的消息,亞斗才會一直嘗試跟御晴閣做生意。」 「這下我懂了。因為一直沒有成功,所以耶誕夜才派人警告御晴閣的負責人,剛好被我遇上。結果我報上自己的名字,將人給嚇跑了。」 「是啊。但真正嚇跑他們的是你的長相。反正,誤打誤撞地,把你給找著了。」 牧起身,躺在草坪上,閉著眼睛。 石田春也跟著躺在草坪上。 「你們石田組,是不是常常需要出去打架?」 「如果接到需要打架的工作,就是嚕!」 「春,你會打架嗎?」 「這個嘛,多少會一點。畢竟,別人知道我是石田組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請自來的麻煩。打架防身,這是必備的。」 「糟糕了,我完全不懂地打架。」 「不會啊,我看你剛剛蠻有氣勢的。」 「那只是裝裝樣子,我能有甚麼氣勢?只是做個樣子嚇唬嚇唬人而已。如果對方硬起來,我不也照樣認輸?」 「要不然,我教你打架!」 石田春坐了起來說: 「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防身技巧。」 這可為難了牧。 不久前,牧連最低磅數都舉不過。 同時,牧平時喜愛靜態活動,比如看書閱讀,卻很少做動態體力活動。 牧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體能方面的專長。 「來嘛!來學一點,我教你。」 「春,我有點累了,改天吧!」 石田春重新躺在草坪說: 「亞藍。我可以稱呼你亞藍嗎?跟你聊天很開心。」 「沒問題,我不也直接稱呼你春了嗎?我也很喜歡跟你聊天。」 石田春側躺望著牧說: 「你真的會跟男人做愛?你是同性戀?」 「是,我只喜歡男的。」 「那你會去追直男嗎?」 「不會,我不會去跨越那條界線。」 「為什麼不?你不覺得將直男拐彎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嗎?」 「春,我不會為了性而性。除非那是工作,逼不得已。」 「那麼,你喜歡自己的工作嗎?」 牧沉默了。 「亞藍?」 「只要客人花了錢,即使面對初次見面的客人,也要讓對方立即享用自己的身體。只能拋棄自我。在工作中,就不能擁有自我。」 「擁有自我會怎樣?」 「再次從某個頂樓跳下去,大概。」 石田春望向牧說: 「你可以選擇開心快樂地擁有自我,又或著選擇傷心悲觀地擁有自我。這一切都是你的選擇。」 「很抱歉,但我就是個性格陰沉黑暗的傢伙,內心快樂不起來。」 牧苦笑道。 「但你現在有我們了啊!你不再是一個人!你現在有了家人了!你不再是一個人。」 石田春說道: 「你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亞藍了。只要你需要,石田組都在這邊給你靠!」 聽到這,牧不禁淚眼汪汪,用手臂遮蓋眼睛說: 「謝謝你,春,你真會說話。」 這是第一次,牧遇到了一位,可以輕而易舉將內心話說出來的人。 石田亞斗,也在黑暗之中,默默聽完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