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因为不真实。」

    004.

    图宁回到办公桌，却发现她闲得发慌。

    这一季的开发到了一个段落，糖果那边进入了循环测试；亲爱的陌生人则是交由底下的人去管理，除非她想到要增加什么，不然，眼下没有她的事；而安洁莉忙着和各老总们谈话，为他们的孩子找个好归宿。

    再好的产品她们还是要卖掉的，他们没有能力独自经营下去。

    图宁的办公室不大，雾面玻璃刚好遮住她的身影，如果她用力挺起背脊，可以微微看到外头其他同事的头顶，藉由人头判断他们在做些什么，有人移动，有人在喝东西，有人抓着头发，有人在滑椅子。

    或许她下一个可以开发自动驾驶，最近索尼也进入了自动驾驶市场，如果能专注开发某一个功能软件应该可以很快的卖掉。

    图宁浏览着论坛，看着最新的杂志，在加速时代里，什么都太快了，快得咀嚼不出味道，每一天都像在狼吞虎咽。

    到底有多少人会想和人工智能聊天呢?   图宁忍不住又想。她是工程师，大家都在做这个，所以她也觉得她可以做这个，并且得到安洁莉的支持。安洁莉向来对市场很敏锐，她会告诉她可不可行，做不做的到，所以，图宁不去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问呢？

    她不是贾伯斯，她没有别出心裁的远见，也没有天才的跳耀性思考，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跟着潮流在载浮载沉，做一些别人会使用到他们便可以卖出去的东西，就像是每一辆车都需要螺丝，他们不完成车子，他们研发螺丝。

    所以，有时候她总会带点落寞，她总是一而三再而三的，把某一部分的自己给卖掉的感觉。她是工程师啊！   她不该那么感性的。图宁自嘲的摇摇头。

    新讯息的提示框跳了出来，图宁没有忍住好奇心立刻点开，

    「希望？希望大概是彩色的吧？」

    使用者名称:   多娜。

    多娜。

    图宁看着屏幕，她该把这个转给算法回复的。她这样是犯罪的。

    就像是谷歌他们的电子邮件，都是算法在看。

    多娜，图宁咀嚼这个名字，这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但是她先开起这个话题的，或许她该等这个话题结束后再把控制权交还给算法。

    图宁很快的回复:   「有意大利人告诉我，希望是绿色的。」

    「小甜心的爸爸mama是意大利人吗？」

    爸爸mama？图宁很快的反应过来，她在说我啊！

    「不是，我的母亲是台湾人。」图宁送出字句，自己对着屏幕发笑。

    多么奇怪的情景。

    「彩色感觉丰富，所以希望应该是彩色的。」

    图宁突然有点想恶作剧般，所以她说「希望可以是任何颜色。」

    「小甜心，妳说话颠三倒四的呢！妳不是说希望是绿色的吗？」

    我得说话更像人工智能一点，图宁手指在空中像弹钢琴一般上下点动着，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是的，我说过：意大利人说希望是绿色的。」

    「但妳不是意大利人。」

    「是的，我不是意大利人。」

    「对计算机来说，希望可以是任何颜色吗？」

    「对小甜心来说，希望可以是任何颜色。」

    「妳在玩些时么？」傅亭萱打开房门，看到多娜靠着枕头曲着双膝在玩手机。

    「我在和小甜心聊天。」多娜扬扬手机，见傅亭萱狐疑的神色，只好进一步说明「是一个软件，可以和人工智能聊天的软件。」

    「人工智能？」

    「对。」

    「能和计算机聊什么？」傅亭萱向前摸了摸多娜的额头，体温正常多了。

    「我们聊的可哲学了。」多娜接过傅亭萱递上的水杯，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机。

    「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傅亭萱瞄了一眼手机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多娜反问，把水杯递还，「我们正在聊，希望是什么颜色。」

    多娜继续把她打了一半的讯息给输送完成。

    「希望是任何颜色，那也等于是无。」多娜说。

    「我们来说故事吧！」图宁决定转移话题，这女孩，大概是女孩吧？聊着聊着太哲学了，她招架不住。

    反正她现在是计算机，不会有人要求她持续某个话题的正确性。

    「好啊！我们来说故事吧！」

    图宁看了看她的办公桌，后方书架几本她不熟悉的书，她快速抽出一本，她记得这是安洁莉去上了某个启发课后给她添购的书，说我们要懂得历史才能创造历史，还是说我们需要了解开发市场的文化才能洞悉市场的流向，反正就是之类的。

    历史嘛，这不就是故事吗？图宁翻读着，很快找到一行特别小，还是斜体的小段落，这个好。

    「很久很久以前，在澳洲有个老人非常喜爱他的侄子，年轻的侄子远赴异国，爱上了一个女孩。这一对情侣后来私奔了，可是被当地部落的长者追到，因为女孩已经被许配给部落的一个老人，于是他们用茅射死年轻人。老人得知后非常伤心，因为他非常爱他的侄儿，虽然他很老很老了，他还是跋涉到那个国家，打算把尸体带回故乡。」

    「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吗？」

    「尸体对老人来说是个重大负担，因为他很老很老了，但他还是办到了；他把尸体带回故乡，好好埋葬了他。直到今天，妳依然可以看得到老人行脚踪迹。他中途将尸体放在沙地休息歇脚的地方，妳会发现喷泉；在他放尸体的岩地，妳会发现水潭，装满了老人的泪水。」

    「小甜心，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不是我以为的爱情故事。」

    「谁告诉妳这个故事的呢？」

    「已存在的数据。」图宁拿着书本，甸了甸书本的重量，她不算说谎。

    「小甜心，妳mama一定是很喜欢神话的人，我也喜欢传说。」

    「为什么妳喜欢传说？」

    「因为不真实。」

    当初图宁是这么设定的，在使用者输入没有特定答案或者无法解读的讯息时，小甜心就会撷取特定的文字并加上问号回复回去，以此能让聊天继续，但很快的图宁就发现这样会陷入一种状况。比如现在：

    「因为不真实」

    「为什么不真实？」

    「因为就是不真实啊！」

    「为什么不真实？」

    为了避免让人恼怒的低阶对话，图宁后来和同事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重复用户的讯息，这样会营造让人觉得对方在咀嚼你说的话的气氛。

    「因为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