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江南好
从前,多年前。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红妆趴在窗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猫儿似的眼睛眯成缝,惬意地享受着夜间的江风。 临江的客栈要价高了些,可她一出手就直接包了天字号的上房,不让弟子为钱财发愁是七星谷历来的好规矩。 店小二大约是不怎么见过南疆女子,瞅着她的脸一时都失了神,被天枢师伯用一锭银子打醒,脸红得像火烧似的。 想到小二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眼里泛起笑意。 中原人真有意思 她改趴为坐,轻轻闭上眼睛。 中原少见异域女子,她一点也不遮掩地露脸,胆大到肆无忌惮。 看清楚好,最好下了地狱也要记得取他们狗命的到底是哪位女罗刹。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缓步走了过来。 红妆侧靠着窗望着江边,笑道:天枢师伯来了。 白衣黑冠的老人约莫七八十岁,满头白发,背手而来,端的是仙风道骨,除却那双眼看起来并不如老人家慈祥和蔼,与路边常见的年迈之人并无区别。 但红妆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普通老人。 南疆的北斗星中,论武力第一当属开阳,可最危险的却是面前这位天枢师伯。 他擅蛊,当年为炼活死人蛊与尚未投诚的南疆皇室联手,在与中原对决的青霭关一战中中大肆以活人制作傀儡,竟仅凭一己之力挽回了南疆战局颓势。 一人,能抵隐州十二城。 红妆却不怕他,笑颜越发明朗,开阳师伯怎么没来? 提那疯子作甚?天枢云淡风轻道:他听说姑苏季氏的第一门门主武艺甚高,提着钩月就上门找人挑战去了。 红妆一挑眉:钩月? 她摸上腰间,那儿一把小巧弯刀藏匿着,刀如弯月,以此得名。 钩月弯刀是双刀,一把在开阳那里,另一把在她身上。 天枢一板一眼:你的钩月和他的钩月,不同。 刀都是好刀,用的人不一样罢了。 红妆收手,嗔怒:师伯又笑话我,我本就不擅使刀,钩月于我不过防身之用。 她本就艳极的脸庞,因着这似嗔似怒而变得更美艳动人。 像能将人的心掏空了去。 不使刀更好,天枢头也不抬,说:那疯子的破刀,切菜我都嫌钝。 开阳是真正的战斗疯子,一生好武擅斗,他们此番前来各有目的,开阳的目的便是挑战高手。 至于挑战后是死是活,开阳说了,不要他们管。 只是。 姑苏季氏第一门门主? 天枢倒杯茶,指尖浸至茶水中,一只小虫子顺着手指爬到杯盏里,很快那茶水便变得血红血红。 天枢:季靖晟,季宗主的二哥。 季氏有五扇门,第一门司暗杀,第二门司情报,往后各是药理、兵器、银财。 听说这第一门的门主,也是个疯的? 天枢:是。一疯一傻,臭味相投。 然而此疯非彼疯,开阳是疯子,季靖晟却是实打实的天才。 季靖晟脑瓜子痴痴傻傻,练武却天赋异禀。他的危倚刀刀法已至大成,不比季宗主的逐风逊色。 天枢:管他们这许多,左右不过两个疯子罢了。 红妆一想也是,以开阳师伯的武功,只有别人吃亏的份。 她轻快地从窗上跃下,行至天枢面前,悠然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刚搁到唇边,倏地听到天枢开口 殷远崖没死。 拿着茶水的手一顿,杯子离唇不过分毫,却再也饮不下去。 红妆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那可是往生! 往生剧毒,无色无味,只要沾了一点便顷刻融入血rou。初时无异,但会让人从五脏六腑慢慢溃烂,直到烂到喉头、鼻尖、眼唇,彻彻底底成为一具发烂发臭的尸体。 死相难看,过程凄惨,下毒之人称得上恶毒无比,其心可诛。 天枢:摇光在你临走前,难道没给你解药? 给了。红妆应道,但我没给他解毒! 天枢睨她一眼:摇光能调出解药,中原自然也有人可以,又不是多厉害的玩意儿。 可是 天枢抬手,制止了红妆要说的话。 我早就和那婆娘说过,不要总是留一手,既是毒,就应该冲着非死不可去,可她倒好,每次都不听我的。 红妆: 天枢: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天枢师伯恋慕她师父几十年,至今痴情不改,二人纠缠了大半辈子,到现在却依旧没有定下终身。 红妆私以为,和天枢这张嘴脱不了干系。 但她识相,这话就是憋死在嘴里也不能说出来。除了摇光,世间人包括她在天枢眼里都不过蝼蚁罢了,她可不想惹了他,再被他的宝贝虫子咬。 相比起来,殷远崖没死倒更令她好奇。 有人能解往生,这真是从未想过的事。 红妆觉得有趣,中原人比她想象中有趣多了。 南疆的北斗星里,她师父摇光是唯一的女子,擅制毒、暗器、轻功之流,用天枢师伯的话说,所有下作的杀人手段都占了个全。 可她的手艺,即便留了一手,也是素来难有人解。 如今却被一个中原人破了。 有点儿东西。 她轻敌了,中原人比她想的厉害。 红妆站起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天枢抱手,赞赏地点点头:比你师父好学上进。 * 如今江湖武林几大势力分裂,龙盘虎踞,各自为营,其中以姑苏季氏为首,大致分为五大门派。 虽说是五大门派,实则只有四门。同踞于江南一带的殷氏因逐渐式微,许多年前便以殷氏独创的寄雪剑谱为嫁妆,同季氏结了姻亲。 季氏家主季承暄的妻子,便是殷家的二小姐殷萋萋。 季殷两家联手,虽无法做到独大,但在这之间也已占据了绝对的一席之地。 殷远崖,正是殷家的二爷,殷萋萋的父亲。 夜幕下,殷家的护卫、门徒个个手持佩剑,面色凝重,严阵以待,侍女匆忙来往于药堂与别院之间,不时听到些低声谈论,很快又消失在风里。 二爷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病了 嘻,这就剩一只手一只耳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整日流连女人堆,怕不是得了花柳病吧。 你少来,我看你才是最想爬床的那个! 都别胡说!我听在宗主院子里伺候的jiejie说,二爷是招了仇人,被人暗算下了剧毒。 什么毒,我看二爷好好的啊 那得亏了三公子 侍女托着药碗从药堂行来,被护卫拦下,几人挨个试了药,又用银针试过毒,这才放她们进去。 铁桶似的防护,把殷远崖守得几乎密不透风。 可这般看护,在红妆眼里也不过尔尔。 她敛下眼,细细回想了侍女来时路线,心思一转,往药堂奔去。 她轻松地绕过侍女、护卫,身形灵巧地摸上屋顶,护卫眼睛瞪得大大,只见一阵微风拂过,夜色之下根本捕捉不到人影。 药堂点了灯,但四下无人,只留了药罐还在小炉子上烧着。 红妆干脆下了房梁,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左顾右盼。 行到小炉边,红妆摸了摸药罐,还是热的,里头残留了些药渣汤水。 她倒出小半碗,汤汁呈褐,药味微苦,用手扇了风,闻到股沁凉的特殊味道,像是点绛草 要想知道解药如何,还得尝一尝。 最好是让毒性和药性在体内相冲,方能品出些端倪。 红妆苦恼地皱起眉。 她不想试药。 试药要先服毒,她一点也不想感受往生,而且这药还不一定能解干净。 可是不服毒,又无法彻底感知解药药效。 为难死她了。 都怪这个中原人,好好的凭什么解了往生,殷远崖要死便死去,要他多管闲事!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时 你是何人?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红妆抬眼望去。 夜色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边,长发高高束起,眉眼是一派和煦温雅,负手站在那儿,谪仙似的人儿。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像盛了盈盈春水,温柔到能溢出来。 唇边的笑也是如此,善意且包容,仿佛担心突然出声惊扰到了她。 风吹得烛火四晃,偶尔发出噼啪作响,惊了红妆的神。 她没来由一阵暗恼。 第二次轻敌了。 论一个射手和一个奶妈如何谈恋爱。 PS:季氏五扇门: 第一门:暗杀,门主季靖晟 第二门:情报,门主? 第三门:药理,门主季寒初 第四门:兵器,门主? 第五门:钱财,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