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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一席不怎麼愉快的談話,再加上滿心牽掛之人不在身邊,苗臨根本也沒有太多的耐心留下來繼續參加這鴻門宴,話說完,便逕自轉身當著陸玦的面就走了,絲毫不顧自己這樣的行為有多甩人臉面,更別說是分神去看那雙金眸裡一閃而過的陰狠與淬了毒的怨恨。

    苗臨迤然地出了宴客廳,先是在烈風集上的小攤買了一點想帶給徐安的小玩意,才慢悠悠地往酒池峽走去,想起了這幾日徐安都是溫柔地睡在他懷裡,早上起來迷迷糊糊地抱著他索要幾個淺淺的吻,心裡的煩悶便散去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自己那處小院子裡抱抱他。

    可他這樣的閒適在踏入與雙蛇的感應距離時便消失無蹤,臉色大變地踩著雲體風身的步法便往徐安所在的位置而去。

    小院子裡,徐安手理持著一柄搶來的彎刀與兩名刺客正殺得難分難解,翠綠色的氣勁時隱時現,而在另一頭,白陰和墨陽也正分別與一名刺客對峙著。

    天蛛懸於樹頂,不停地朝下吐著帶黏的蛛絲,苗臨一踏進院子裡見到這緊急的畫面,便瞪大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徐安!」

    伴隨著一道巨大的百足虛影罩過來,徐安欲閃避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在被刺客在臂上劃出一道傷口的同時,才驚醒般地搶出一刀殺了一個。

    下一瞬,伴隨著一記黑黝的蠱術一閃而出,苗臨已穩噹噹地將他攬入懷裡,反手一掐,毒蟲便咬破了刺客的皮膚。

    「都給我去死!」苗臨的眼睛是氣瘋了的血紅,在徐安還來不及喊住他時,蠱毒驟出,他便已經以雷霆手段殺死了剩餘的人。

    徐安猝不及防地也吸入了一口濁氣,連忙一個春泥封住自己的氣脈,他在苗臨回來之前已殺死了七八個刺客,又太久沒有嚐到這種突如其來被靈華蠱大量抽取內力的滋味,低哼了一聲才穩住幾乎要失控的養心訣,抓著苗臨的袖子軟軟地喊他:「苗臨……停下。」

    一直到徐安出聲苗臨的暴戾才被他壓制下去,他甩開了捏在手裡被噬血蟲咬穿內臟的屍體,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才小心翼翼又不免焦躁地去撈徐安受傷的那條手臂,「傷哪兒了,快讓我看看。」

    徐安其實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分心才會不小心被刺客在手上劃了一道,傷口並不深,但苗臨卻如臨大敵地直接將他攔腰抱起,看也不看滿院子的屍體與狼藉,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回屋裡放在椅子上。

    徐安被他的謹慎給逗笑了,試圖站起來想說自己沒事,卻沒想到又被苗臨強硬地按住。

    「坐著,我去拿藥過來。」

    苗臨一聲低斥,將徐安又按回了椅子上,才匆匆地去拿徐安的藥匣子回來,而後面色凝重地在他面前跪下,開始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

    徐安靜靜地垂眸,看著他好半會兒不說話,直到發現面前的人無法自抑的顫抖時,突覺胸口裡的那顆心臟像是又被人狠狠拽了一下,徐安仔細地品會了下那滋味,沉甸甸的澀。

    他沒想透到底為什麼,沉默了好半晌才敢伸手去碰苗臨,指腹從眼角邊上的紅痔滑過,最終落在了緊蹙的眉心上,像是要用外力撫平皺褶,低低地開口:「苗臨……我真沒事。」

    若不是苗臨突然回來喊他那一聲,他也不至於分心受傷,這些話徐安不敢同他說,就怕苗臨因他受傷而自責,又幹出什麼天怒人怨的傻事來。

    苗臨確認了那刀上沒有毒後總算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心疼地把他的手攏在了掌心裡,貼在頰邊廝磨,「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

    苗臨一想到他在宴會廳上大放厥詞的時候徐安正在面臨刺客的威脅他就幾乎要瘋,明明在長樂坊時才遭遇過類似的情況,他怎麼還沒學乖,竟敢又放著徐安獨處!

    徐安聽他這樣講就知道他又想起上次的事了,心裡有數若是不好好安撫他,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怕是又要被人給強硬地拴在身邊。

    他抽手拍拍苗臨,放柔了嗓音試圖安撫他的情緒:「沒事,我能應付得來,況且還有白陰跟墨陽幫我呢,他們會保護我的,你別擔心。」

    「不!」苗臨根本聽不進徐安的安慰,緊緊握著他的手貼在心窩上,夢囈般的低語:「那不一樣,我在的話,你甚至可以不用做這些,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若是苗臨在的話,他甚至都不需要徐安自己動手,他會將他好好地護在身後,他明明下定過決心要好好護著他的,卻偏偏是自己替他帶來災厄,又讓他獨自面對。

    徐安說了口沫橫飛也勸不動苗臨,沒辦法,最後乾脆彎下身去抱住他,薄唇從臉旁擦過,軟軟地落在耳畔,悅耳的嗓音帶著安定的力量緩緩低喃:「苗臨,我沒事,你冷靜下點……」

    苗臨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與他接吻,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樣的狠勁,彷彿這樣子的掠奪才能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徐安被他用力過猛的懷抱勒得有些疼,但卻也沒有掙扎,反而把手搭在他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

    之後的幾天,再有帖子來苗臨都不接了,彷彿連他回谷的正事也不肯幹,只想無時不刻地守衛在徐安身邊。

    可即使他再怎麼苦心防備著,徐安還是生生地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當時他們正在院子裡曬松針,徐安喊他進屋去拿把剪刀來,他想著也就是一個回頭的功夫,不疑有他便轉身進屋裡去,可等他取了剪刀出來,本來應該在院子裡挑揀松針的徐安卻不見人影。

    「徐安?」苗臨當下立刻驅動他與靈華蠱的連結,可他才剛感知到徐安出了酒池峽,聯繫便斷了。

    哪怕徐安是昏迷的,苗臨與靈華蠱的連結也從未斷過,他環顧一圈,因為他在,所以就沒讓白陰和墨陽得無時不刻地守著徐安,院子裡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

    不得已,他只能踩著雲體風身的步法往靈華蠱最後出現的地方趕去,卻只在那裡發現了一串流蘇,墨紫色的流蘇上綴著兩顆細細的白玉珠子,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徐安繫在笛子上的。

    徐安一向十分寶貝他的那柄笛子,當初在鳳鳴谷時大殺四方劃了幾條痕跡他心疼了好久,任憑苗臨怎麼哄都不管用,哪怕後來又找來更好的玉笛送他他也不要,就只要他原來的那一把。

    若非意有所指,徐安是斷不可能特地解了流蘇扔在路上的。

    徐安失蹤了,一時間苗臨只覺得自己原本就冷涼的血液裡幾乎淬了冰,握著那串流蘇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感應到他情緒動盪不安的雙蛇趕過來,白陰撒嬌似地去纏他的腿,墨陽卻朝著某個方向繼續游去。

    苗臨這才大夢初醒,紫眸泛出血色,腥紅的雙眸閃過一絲狠厲,他低首拍拍白陰昂起的頭顱,低聲命令:「白陰也去,把徐安找出來。」

    既然對方選擇擄掠徐安而非直接殺了他,想來是為了以此為籌碼威脅他答應什麼,苗臨一生之中最恨被威脅,更別說是動了他的心肝寶貝,若非確認徐安的安危並將他搶回來是如今最重要的事,苗臨簡直想要立刻在惡人谷裡大開殺戒。

    而在惡人谷的另一邊,徐安正坐在馬車上,側頭看著探身出去正跟車伕交代著什麼的男人,直到對方進了車廂裡在他面前坐下來,他才不動聲色地轉了轉被縛在身後的手腕,好半晌後,才淡淡開口:「你綁了我,苗臨會氣瘋的。」

    「可你其實是自願跟我走的,不是嗎?」

    陸玦帶著興味盎然的笑容看他,甚至伸手想去摸徐安,可就在電光火石間,青年已伸手握住了他造次的手腕。

    「別隨便碰我。」徐安滿是嫌惡地甩開了他的手,又扭了扭自己被綑綁了好一會兒的手腕,臉上倒是沒有作為人質的驚慌。

    「我只是想知道,你先是派人傳消息給我,又不惜捨棄自己養了那麼久的死士在苗臨面前演出暗殺的戲碼,最後甚至做出擄走我的假象,到底想做什麼?」

    「誰說是假象,」陸玦笑了出來,也不再自討沒趣去碰觸徐安,金眸裡閃著一絲瘋狂與陰沉,「你現在可不就在我手裡了嗎?」

    「呵。」徐安只回了他一聲輕蔑的笑。

    陸玦挑了挑眉,也不跟徐安互相試探了,直接開口說:「如若我說,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就是只想報復他……怎麼,你要逃嗎?」

    可讓陸玦意外的,徐安卻是搖搖頭,面上帶著一點點茫然,「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能報復得了苗臨什麼?」

    「你在說笑嗎?」陸玦露出一抹嘲弄般的驚訝,可隨即又掩飾過去,彷彿成竹在胸地換了個話題,「你說,苗臨那麼重視你,幾乎要把你當眼珠子看待,要是我在他面前殺了你,他會不會瘋?」

    「你不是我的對手,」徐安挑了挑眉,對他的威脅不為所動,可只消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矛盾,隨即皺起了眉頭,不解地問:「你想逼苗臨殺你?為什麼?」

    「與你何干!」陸玦突然猙獰了起來,像是要去攫徐安的領子,又像是忌憚著他的手段,只是陰毒怨淬地瞪著他,「像你這樣子的人,你懂什麼!」

    「我的確不懂。」徐安一點也沒心裡負擔地坦然承認,可接下來的話卻又是另一種刺激:「我也不想懂」

    其實,若說要徐安殺了陸玦、再擊斃車夫以及躲在暗處的兩個侍衛自己脫身,對他而言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這惡人谷裡他未知的事物實在太多了,他想知道苗臨到底在防備些什麼,也想知道陸玦這個瘋子,這樣處心積慮地將他帶出來到底是想算計苗臨什麼。

    徐安如今雖是孤身一人,可一身的本事自然讓他對於未知的危機有著幾分自保的底氣,更別說他相信苗臨必然是已經撿到了他的流蘇正在追趕來的路上。

    陸玦無意再與徐安交流,青年便緩緩低頭若有所思地去撫著腰間的玉笛。

    只有在想起男人怒極發瘋將自己折騰得下不來床時,徐安才會開始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莽撞,心裡頭隱隱有幾分後悔,比起對付陸玦這樣子的人,或許事後該怎麼好好安撫苗臨那頭暴怒的兇獸對他而言還比較困難一些。

    徐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思考無果,便乾脆無視陸玦探究的目光閉眼假寐。

    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