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
期末
陆沉沉愣了愣。 冬日的阳光有种清透的温柔,周恪一逆着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弯月。 他把两张考卷叠一起,起身走到前方,一一收好卷子递给爱丽丝,然后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爱丽丝夹着考卷,慢悠悠地出了教室门。因为耽误了这几分钟,下堂课的上课铃直接响了起来。 好在下一节课是自修课,同学们刚经历了考试,都疲惫地不想说话,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翻书,或戴着耳机做题。 安静之中,周恪一轻声开口。 “我们和好吧。” 陆沉沉顿住,不自在地咬唇,兀自逞强道:“我又没和你吵架。” “嗯。”他点点头,“是我单方面惹你不高兴,所以也是我单方面想投降认输。” 他捏了捏她的脸,“不要生气了。” 陆沉沉转过身,坐直身体,她的视线落到面前的桌板上,那里被她用铅笔写着浅浅的两个字——【明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不再是他的梦想了,也成了她的。 这是他们的梦想。 陆沉沉突然就心酸了一下。是她很没用,再怎么用功也够不到那条录取分数线,就因为这个,周恪一还花了更多时间来帮她补习,不仅耽误了他自己,在她身上也没起到多明显的作用。 到头来,她生闷气,还要他来哄她。 周恪一手掌握住她的手,凑得离她很近,柔声说:“不生气了啊,沉沉。” “我没生气。”陆沉沉和他解释,“和你没关系,我只是……” 她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 周恪一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说:“你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陆沉沉把头埋进胸口,余光里,却看到他另一只手从桌上拿过什么,递到她的眼下。 满分的数学考卷,最后一道大题用红、蓝两种不同颜色的笔写了两种不同的解法。 陆沉沉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周恪一看到她的表情,心下了然,好笑道:“别生自己的气了,小心气坏了得不偿失。” 陆沉沉接过考卷,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恪一把她的数学考卷拿过来,卷子皱巴巴的,他细细地扶平上面的褶皱,“你什么心思瞒得过我?” 停了下,又说:“虽然我是无辜的,但你与其自己气自己,倒不如迁怒我。” 他笑笑,“我不介意。” 说着把考卷折起,将她做错的几道题仔细看了看,边看边用笔在上面圈圈画画着什么。 陆沉沉没去看,她心里升腾起一种完完全全的被呵护的感觉,像沉浸在温暖的泉水里。 “对不起。”她很诚恳地认错,小声喃喃:“我只是觉得我太没用了。我好像被困在相同的一天里,不停地被迫重复,我试着努力,可每天都一样,每天都是徒劳,你说这种生活是不是根本没有结束的那天?” 周恪一静了静,说:“沉沉。” 他声音沉,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听从于他。 陆沉沉抬头看他,周恪一把考卷翻过来,再从她的书里抽出另一张考卷,叠在一起,放到她的桌上。 “怎么没用了?”他指着两张数学考卷,一张是上次的月考试卷,明晃晃的“103”分,上面压着的是这次的考卷。 周恪一点了点分数:“进步了这么多,挺有用的。” 他的神情和语气有令人安定的力量,仿佛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是难事。 陆沉沉看着他,那股躁动真的就平静下来,偃旗息鼓,比吃了镇定剂还有用。 周恪一站起身,走到讲台边,把挂在黑板边的日历本撕了一页下来,放到陆沉沉的考卷上。 修长的手指点着那张单薄的纸,调笑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你没有被困在时间里,再难捱的日子都会有结束的时候,你做的努力更不是徒劳。” 他笑了下,说:“你看,我帮你把今天留下来了。” *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如期来临。 学校最大限度利用时间,最后一门考完,离过年只剩下三天。 比这还折磨人的是十天后他们就要开学了。 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能放假就是天大的喜事,等交完考卷回到班里,脸上全洋溢着喜悦,半点看不出被虐待了一学期的样子,个个好了伤疤忘了疼。 老杨穿了一身灰色的羊绒大衣,围着条酒红的围巾,招呼班里的同学落座。十班每学期期初都会收取班费,用于班级活动和采购,等到期末的时候多还少补。今年因为是高三,活动少,要买的东西也少,钱还剩余许多。 老杨把班费匀了匀,给每个人都包了个红包,曾一帆和潘伟杰各拿着一沓,在教室里来回穿梭,时不时听到一句“新年快乐”和热烈的欢笑。 任晴雯拿着红包,感慨:“明明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我怎么还是这么开心呢。” 陆沉沉哼笑两声。入冬以后学校就允许不用穿校服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长款大衣,衬得整张脸娇俏可人。 潘伟杰捧着红包过来,被她迷得一恍惚,快溜嘴道:“哎,咱班花就是好看。要不是已经跟了胖子,我真想把你给泡了。” 周恪一拿着自己的红包拍他的脑袋,笑骂:“找打呢你。” 潘伟杰哈哈一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陆沉沉掂了掂手里的红包,不厚重,但这里头的仪式感让原本淡薄的年味突然浓厚了许多。 她把红包翻过来,看到后头用笔写着一句话: 【花儿是纤弱的,天真的。它们想尽量保护自己。它们以为有了刺就会显得自己很厉害。】 最右下角签着她的名字。 陆沉沉撞了撞周恪一的胳膊,问他:“你的上面写了什么?” 周恪一把红包递给她看。 【灯火需要好好保护,因为一阵风就能把她吹灭。】 “是里的话。”周恪一哭笑不得,“怎么是用中文写的。” 奇奇怪怪的。 任晴雯扭头,笑道:“不写英文是老杨最后的倔强。” 陆沉沉捂着嘴,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她抬头往前看,正看到老杨挥着手里的红包,双手作揖,一个个和来往的同学们说“新年快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沉沉心里被温暖的感觉包围,她想,谁说男人是粗鲁的代名词,她下次得说道说道,明明她遇到的个个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