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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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灵鞭加身,当众爬下归一台的石阶之时,暮尘可曾想过,他一直刻薄冷待的徒弟,如今却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对他这个师尊迫之、欺之、辱之。 当他目睹洛寒被擒,一对弯钩铁镣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蝴蝶骨,顾掌门可曾想过,此举将招至扶桑二十八座城池的沦陷,以及顾氏满门灭族。 岂止是他们没有想过,包括萧晗都未尝设想,自己终有一日,会灭尽诸仙,君临天下。 “夫君,在想什么?”温兰茵朱唇轻启,眼波凝睇,她呼出的气息带有一股淡淡的香甜,似乎妄想以此来暖萧晗的风霜苦寒。 这些年,他好像什么都有了——九五至尊的地位、睥睨黎元的权势、沉鱼落雁的佳人…… 可他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弑母之仇必须血偿,所以萧晗以顾氏祭旗,但血洗扶桑洲之后,他却觉越发的空虚。 所以他纵情逍遥在烟花柳巷,把自己泡烂在酒里,混沌度日,终于在一日喝到醉生梦死之际,迎娶了亡人谷的皇后——温兰茵。 以及身为战俘的阶下囚——暮尘。 乐极生悲,萧晗劝自己,该知足了,他什么也不缺,无需一味地贪得无厌。 毕竟他从一介亡人谷还阳的鄙薄竖子,走到了今日万人之上的众鬼之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万人之上,乃无人之巅,萧晗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站在了料峭峰顶,周围只有一张张低伏的面孔,模糊不清。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现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些阿谀谄媚的人脸中穿行,但是终于一日,他也会在这些趋炎附势的人脸中死于非命。 无人不骂萧晗耳目昏聩,无人不唾萧晗昏庸无道,所有人都活在他暴戾而压迫的统治之下,所有人都因鬼王称霸修真界而仓皇不安。但只有萧晗自己清楚,很快,用不了多久,鬼王终将伏诛,而后率土普天无不乐,河清海晏穷寥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因为命里没有的,纵然强求也只能得到一时之快,而萧晗逆天而为,不过是想亲眼看一看那所谓的——昙花一现。 他听到有人在千娇百媚地唤自己,柔声软语犹如牡丹花卉:“夫君?夫君……” 萧晗忽生厌烦之意,他想从这潮水似的拥趸中脱身而去,可这甜腻的声音如蛛网般缠绕着他,无法逃离。 他猛地将温兰茵推开,新嫁娘跌在绣了龙凤呈祥的红榻上,满头金银点翠都在抖晃。于此珠光宝气的幻影里,萧晗觉得一切早已扭曲,那金灿灿的烛光像是鬼火,那红艳艳的蜡油像是血泪,不甚真实。 萧晗顿觉好生恶心…… 可他却不知自己究竟在恶心谁,是清倌出身的温兰茵?亦或是变成如今这副半人半鬼的自己? 萧晗深舒一口气,继而不太情愿地扶起温兰茵,他问她:“谁允你这般唤我的?” 温兰茵无助地流着泪,她委实害怕面前的鬼王,可又不敢躲,只能把头一低再低,“夫、夫君,我……” 闻言,萧晗原本轻掺着温兰茵的手却陡然一紧,温兰茵吃痛地抬起眸子,却发现萧晗的眼神冰冷,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剜出两个窟窿。 温兰茵连忙改嘴:“啊不,是、是妾身,妾身失言了……” “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好生歇息吧。” 把温兰茵扶上床后,萧晗便转身离开了。 守夜的下人们见萧晗出来,立刻纷列两排,跪地叩首,“恭送鬼王。” 萧晗心乱如麻,自然没有留意,当他前脚刚迈出永昌宫,后脚便流言四起,议论皇后为何横遭冷落—— “灯还没熄,鬼王怎就走了?” 有人无不刻薄地猜测:“估计呀,是发现什么要紧的物什没了吧。” “什么要紧的物什?” “哎呦喂,肯定是守宫砂呀!她说自己是清倌,你还就真信啦?那种地方的女子有几个是干净的?” “她若是与旁人有染,鬼王怕是要废后吧?” “那、那到时候不会、不会连累咱们吧?” “呸!真倒霉,赶上了这么个主子,还不济人家做妾的呢。” 听着下人们或尖酸、或后怕的声音,温兰茵四肢脱力,整个人竟滑到了地上。她身后就是床榻,可锦被猩红,凤烛刺目,她不敢躺,就这么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一夜。 萧晗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不知不觉便到了地牢附近。亡人谷常年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地牢尤甚,即使萧晗在大婚之前特意命人修缮了宫殿,可真走进去,还是刺骨的严寒。 两旁随行的侍卫已是司空见惯,见萧晗朝枭鸣殿行去,皆垂眸止步,“参见鬼王。” 殿外设了结界,无人看守,殿内仅有一主,亦无人伺候。 萧晗穿过游廊,来至雕漆朱门前,他伸出手,推开了门扉。 屋里很冷,迎面一阵凉风呼过,烛光摇曳,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萧晗眸色一黯,目光寻向味道的来源,只见鲜艳的被褥中有暗红流过,而床上,也坐着一位身披喜服的“新嫁娘”。 由于盖头未掀,萧晗看不见对方的脸,他把玉如意扔在一边,半是安慰半是威胁地扼住了“新嫁娘”的后颈。 感受到身前之人有些瑟缩,萧晗体贴地撤了些力道。少了致命处的钳制,“新嫁娘”下意识想躲,可萧晗却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