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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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七日,他宿在刑部,为了变革之法,不曾归家。 变革,倘若只是他部门的事:犯人定刑裁量,各种明令刑罚,不会引发朝廷如此大的变动。 这三年来,上折弹劾他的人,一波平了,另一波又起。 贬了谁的官,充了谁的军。此起彼伏,永不停歇。 盖因他动了土地整改,那是多少官员的祖业命根,为了传至后世孙辈,昌隆姓氏。 皇帝在背后支持他,却也想从中谋利。 正如傅元晋此次上京贺寿,是皇帝怕以曾通敌海寇的罪名,下旨往峡州去,让去捉人回京审罪,会让手中有兵的傅元晋,当地造反。 届时,峡州会再陷战乱,好不容易兴起的海贸中断。 从神瑞帝朝起,朝廷户部亏空严重。 这些年又往北疆和西北填去多少银子,除去一个洛平守住了北疆剩下的防线,竟再无能征善战的武将。 至于傅元晋,皇帝是不敢用的。 这会,还要将人除去,把平稳安定下来的峡州,收入囊中,补上户部的亏空。 到时候,卫朝会是一个很好的,替皇帝看守峡州之人。 …… 这些事,不过在脑子过了一番,许执便闭上了眼休憩。 马车外纷乱的热闹,从耳中晃过去,等再睁眼,是车夫在外喊:“大人,到府了。” 他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尽,门房处的灯笼都点了起来。 那昏黄的光,照地他连熬好几夜编写律书的双眼,酸痛地难受。 “大人是怎么了?”身后的随从问道。 “无碍。” 站在台阶缓了缓,他方才一步跨上最后两级台阶,走进了自己的府邸。 一路上,是丫鬟小厮的行礼。 “大人。” 他仍然只是颔首。 但在要往后院去的廊道上,他被人拦住了。 是自己的哥哥。 “阿弟,你连日不回家,是在外忙什么?” 不敢再和三年前,刚入京时,喊这个做着大官的弟弟叫二哑巴了,怕被人耻笑。 许执将头上压人的乌纱帽拿了下来,放在臂弯里。 对哥哥笑道:“在外有些事忙,这才好些日不回家。” 都是应付人的话,便是说了,他这个哥哥也不会懂,更不会听了。 想了想,许执正要寻些家常话和哥哥讲。 譬如侄子最近书读的可好?哥哥嫂子在府上住的如何,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好对他妻子说的? 他们是在三年前,来京投奔他。 他将哥嫂安排住在厢房,又让侄子和他的一双儿女一起读书,但侄子读书没有悟性,他不得已,又另寻个先生教导。先生有时向他隐晦说侄子“朽木不可雕也”,他只多加些银钱,让其多费心。 哥哥嫂子曾被他拖累,他如今有了能力,该多照拂。 但许执的念想被打断了。 “阿弟,我最近有些缺银子,你方便支使五十两银子给我吗?” 矮了近一个头,站在这个弟弟面前,他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可想及妻子想要的那副金臂钏,自己也拖欠赌坊的钱。 倘若再还不上,那些人找上门来,会给弟弟丢人。便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等给妻子买了首饰,他又还了债,一定不会再赌了! “你又去赌了?” 许执的一颗心凉下来,一双眼落在哥哥唯唯诺诺的脸上。 从进京没半年,哥哥便迷上了赌博。 输去大把的银钱,都是他在补给。 曾经一个铜板都要掰开用的人,现在却是一两银子,眼都不眨地送了出去。 可知赌坊里的那些人,是以此为生,专出千炸人钱财。 他劝过哥哥不知多少次,次次都说要戒赌,却没有哪次真正戒掉。 又来了。 “阿弟,等还了这次的钱,我发誓,一定不赌了!” 许执沉默下来,在外边的雨斜飘进来,在他一声声的“阿弟”中,兀地冒出声:“二哑巴,你再帮帮哥!” 他身上一片沁凉,扯开了被拽住的袍袖,终于开口道:“哥,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让人跟你过去还钱。” 从哥哥身边走过去时,在官场上目观八方的眼,扫视了那隐藏在角落的轻蔑视线。 许执知道,他这个哥哥在想什么。 曾经一次,他为了送什么东西去给哥哥嫂子,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也不该是私语了,就在院子里,被门外的他听到。 “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样,做官不就是为了家人宗族谋利吗?你这个弟弟倒好,摆出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我们是过来京城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连多要碗燕窝,也要被他那个夫人说。” “可不是,当年要不是我花做工的钱,给他买那些蜡烛读书,他能考中进士做官吗?忘恩负义的玩意,多要几两银子,跟要他命似的,问东问西。” …… 他没有再听下去,也不再去看那道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