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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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 翌日去学堂念书,傍晚回府的路上, 跑去买了一只最漂亮的纸鸢。 夜里偷偷带去给母亲,但母亲并没有夸奖他, 而是点了火,把纸鸢烧掉了。 母亲的脾气很古怪, 但他从不怪她。 下次,下下次,他仍旧会问母亲想要什么,他带给她。 他心里已是很满足。 因最初,母亲在他偷摸去看望她时,甚至随手抄起东西砸他,伸长指甲来抓他。 一副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的模样,歇斯底里地怒骂他:“滚!你这个jian生子!” “你个杂种!滚!我不想见到你!” 跟着一阵哭笑的尖锐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去看她,没想到一直被父亲关在绣楼的疯姑母,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原来他真正的母亲,并非那位端庄仁慈的夫人。 尽管待他很好,时常问他冷暖,关心他的课业。但很奇怪,他难以从她的身上,得到所谓的母子之情。 他疑惑地观察过身边形形色色的母子,也问过学堂的同窗好友,都未有他这般想法。 直至那位夫人与父亲的争吵。 严夏蝉鸣,樟树底下。 他躲在窗外听到了那些令人震惊的对话:夫人所生的女儿早在出生时被处死,襁褓中的孩子被换成了也恰在那两日出生的他。 接着呜咽的挣扎哑声。 父亲把夫人勒死了。 惊讶过后,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去找姑母,不,是自己的母亲。 却被母亲用香炉砸得头破血流,脸也被抓出几条血痕。 但他只觉得莫名高兴,似乎从未感知到的母亲爱意,正流向他的身体。 看守绣楼的仆妇禀告父亲,父亲说:“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 他问:“那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他要从父亲这里,得到亲口回答。尽管他心里清楚了。 “不管你的母亲是谁,你都是秦家的长子,以后要继承秦家的家业。” 这便是父亲最后的回应。 不久之后,便娶进了一个更貌美年轻的女子,作为他的继母。 人生几多无聊,他仍旧依照定立的规矩,按部就班地念书,结交朋友,以后还要科考做官。 但在深夜到来,他有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去那座绣楼看望母亲。 每次他去找她,她的身上总有青青紫紫的伤痕,从脖子蜿蜒至衣裳内领。 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不同,她从不注重自己的外形。即便他到时,她只穿件半露肩膀的薄衫,也不会遮挡或是套件外裳。 她只会冷冷地对他笑,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滚。 后来兴许骂得累了,每次他再去,她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不是侧躺对着床里睡觉,便是自顾自地在窗边,于皎洁月光下,对着楼下的粼粼湖泊唱戏。 圆润婉转的戏腔悠扬,他站在一边,把带来的糖葫芦给她吃,将被先生评优的功课给她看。 而后把自己这一日的事,轻声告诉她。 他知道她在听。 逐渐地,哪一日呢。 在他离开前,母亲回首,一双莹亮的杏眸落在他的身上,问道:“你明日还来看我吗?” 他笑着点头,当然了。 “娘,筠儿明日还来看你。” 他没有听从爹的话,而去偷看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没来得及离开,父亲来了,他被母亲匆忙塞进桌子底下,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绛紫的桌布落下,他的眼前一片晦暗。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声的鞭响,混合痛声和惨叫。 不一会,是那些让人热血沸涌的交错喘息。 父亲走后,他从桌下钻了出来,到床边看奄奄一息的母亲。 父亲已给她擦过药,她的气息却很微弱,半阖着眼望他,说不出话。 他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伸手,轻轻地擦去她唇瓣上残留的血。 “娘,不疼了。” 娘闭上了眼,没有再看他。 那一日过后,他依然半夜去陪她,趁所有的人都睡着。 她还是会唱戏,比从前唱得更厉害了。 整日整夜,毫不停歇。 有时候,他会觉得可怖,但没办法去阻止她。 他知道,那是母亲活下去的最后期盼。 终于,她坏了嗓子,哑掉了。 那天晚上,他奇怪她为何不唱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朝他笑了笑,而后接过他从外买的糕点,低头慢慢地吃起来。 失去声音的第七个夜晚,她穿着红裙,上吊自杀了。 脚下的圆凳被踹开,失禁地一地淋漓。 那晚,他迟到了半柱香。 — 渐渐地长大,快与父亲同高。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去想她,直至七年后的九月一日,她的忌日。 绣楼外的符纸又加贴了一遍,湖水里也填入了莲花青石幢,用以超度她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