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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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坦言:“确实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她,不再犹豫,问道:“卫二今日冒昧来见,其实还有一事要问,不知孔姑娘是否有心仪之人?” 那刻,她惊讶地看他,如同冰雕玉琢的脸有些木楞。 他不觉笑起来,真觉得她有些可爱了。 有没有人劝过他呢? 有的。 他的同窗曾说孔采芙在女子里,实是奇葩,一入书堆,一论琴曲,是连饭都能忘吃的人。若是身为男子,必能有所成就。 但身为女子,委实无趣得很,娶妻娶贤,也不要这样的女子。 他却愿意,为了娶她,去求说父亲。 父亲并不答应。 他现今犹记得那时父亲的沉沉目光,最后跪下请求,说此生只娶她一人。他知道,爹娘已经在为他相看将来妻子,但那些人,他都不喜欢。 他只喜欢采芙一人。 他跪了一夜。 直到父亲说:“起来吧,你自小不曾求过我什么事,这回我答应你就是,待我与你母亲商议。” 他欣喜起身,乃至因久跪膝软朝前扑去,徒让丫鬟忍不住笑出声,他也觉得高兴,没觉得丢脸。 但后来呢。 后来,又是怎么样的? …… 这世上有多少人还记得初心,并坚守住它。更甚者,许多人连初心是什么都不清楚。 从那些浪漫绮丽的诗词中,转入晦暗沉浮的宦海,渐渐地,他不再有空闲去翻一翻书架上变潮的诗书,也不再有心临摹前人的字帖碑刻,或是静下心,哪怕弹拨半首曲。 他与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也与她,愈加没话说了。 那么过去的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 卫度恍然发现好似都记不住。 他模糊地想到与孔采芙很少有坐下吃顿饭,连陪两个孩子的时间也少。常常他回来时,留给他的只有一扇漆黑的窗,和闭合的门。 琴声缓缓停息,过去发生的一切,连同那首两人共同谱写促成的诗与曲,消散在寒风里。 孔采芙伸掌止弦,起身理裙。 她看着他,朝他最后行礼拜别。 “唯望郎君此后安康无虞,也照顾好两个孩子。” 经年过去,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曾改变。 所有她的物什,早在上元之后就收拾装入箱笼里。只是在等与他的和离。 卫度点头。 “好。” 将和离书放下,他道:“我送你。” 他知道,此次是他做错了事,而她没有揭发。 二月初的风,仍旧寒冷。 卫度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送她出了院门,穿过后园垂花,过前堂影壁,到了侧门处。 后面传来两个孩子的追跑哭声。 “阿娘,阿娘!” 孔采芙登车的脚步一顿,又坚定地掀开车帘,进入车内。 帘子飘然落下,再不见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 卫度让仆妇抱住哭喊的卫锦和卫若,看着马车缓动,车轱辘碾过青石砖,慢慢地,消失在街道的云霞尽头。 * 曦珠便是在二月初二这日,得知了卫度和孔采芙和离的事。 消息压得太紧,直到分别离府时,众人才听闻,一时讶然不已。 她方从正院回来,姨母召她去问藏香居的事,说自己都已清楚事发起因,好一顿骂了卫陵,问她还有麻烦吗,有无要帮忙的地方。 曦珠摇头,笑说若有需要,一定会说的。 她出来后,要回春月庭,听到不远处隔着葱茏松林,卫锦和卫若的哭喊。 心里蓦地揪疼起来,想起那些年,卫锦将她当作母亲,夜里窝在她怀里时,那一声声的阿娘。卫若少话,但她知道,这个孩子也是想念母亲的。 曦珠抬头看向暗下的天色,眨了眨微润的眼。 至少这世,这两个孩子不会再经受那些苦难。 卫家的人都不会。 一切都在变好。 她继续向春月庭去,在想另一件事。 她没想到这起纵火案牵连起来,会引发这样大的反应,刑部召她与柳伯去问过许多次话了。 柳伯说,纵使将契据上该赔的银钱,都赔付干净,后面要想重新将生意做起来,也是很难了。 扯进卫温两家的纷争里,谁做生意愿意牵连这些,怕一个不慎,就要得罪人。 曦珠捏紧手,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个铺子,也许要关闭了。 * 从上元圆月当晚,直到二月初,外室之祸曦珠不再担心,反而忙碌藏香居的事,时不时奔波于衙门和铺子之间,还要去往城外县里看望曹伍的父母,及妻子。 来来往往间,周遭都在议论春闱将于二月九日开场。 心神微漾,她不免又想起许执。 而也是在临考前的二月四日傍晚,她无意见到了他。 那时,她和柳伯与人又商谈完一笔赔付,下了酒楼,晃眼间,陡然见到对面书局棚架下,不被人留意的角落站了一个人,头戴苍色毡巾,穿的一件灰蓝衣裳,单薄地不足以抵挡寒风雨雪。 但他脊背挺直,不曾弯折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