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千秋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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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泽拦住她的话。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谢瑶随着顾长泽走进凉亭,两人落座,看出她的拘谨无措,顾长泽当先开口。 “赐婚的事,孤是在第二天才知道的。 那日御花园相遇后,孤去与父皇商议事情,回去便用药歇下了,第二天醒来,便收到了父皇赐下来的圣旨。” 言下之意,这赐婚的旨意他并不提前知晓。 谢瑶心中顿时觉得惊讶。 虽然宫中宫外早有盛传太子形如虚设,几乎不议政也无权势,但她却没想到陛下圣旨赐婚,竟然一声也不曾告知他。 这话说的有些荒谬,谢瑶眼中的怀疑一时忘了掩饰,被顾长泽尽收眼底。 “外面的流言,谢小姐多少也是听过的吧?” 他没急着解释,反而缓声开口。 宫里的几位皇子都身强体壮,有厉害的母族和拥护的权臣,而太子一天一病,这三年外面流言纷扰,都说废东宫是迟早的事,而陛下久久不废,无非是念着父子之情,不忍在太子如此虚弱的时候雪上加霜,也顾惜着三年前那一战,太子拼了半条命守住了边城,庇佑了大盛数十万百姓的安宁。 何况今日在长街,谢瑶也才听过这话。 几位皇子的正妃位都留着给权臣之府,也为日后夺嫡增添助力,也许皇上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个儿子是好拿捏的,只有他的正妃位,是好予出去的。 谢瑶不自觉攥紧了指尖,心中的怀疑散去了些。 “君父之命不可违,孤早已及冠,东宫迟迟缺一位合适的太子妃,父皇选储妃赐进东宫本是正常,但孤久病,日后是何种样子还不知晓,人心趋利避害,若谢小姐不喜入东宫想要退婚,那也无可厚非。” 谢瑶连忙起身要跪下去。 “臣女万无此心。” 她不愿入宫是如今尚且没有成亲的心思,与顾长泽有无权势,日后是登基或是被废都没关系。 “臣女爹娘去世突然,如今谢府上下有诸多事要打理,无心去想这些,何况臣女本身已是退过一次亲事的人,如何敢再高攀殿下?” 凉亭外的雨幕渐小,垂柳上的雨滴被风一吹缓缓滴落,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脆弱的脖颈,侧边一点红痣正明显。 那雨滴落在她侧颈,谢瑶瑟缩了一下,面前的人久久没回音,她忍不住想要抬头。 “孤听闻谢小姐与萧府公子的婚约,亦是谢小姐主动送还了退婚书。” 顾长泽的声音清润依旧,如同雨后初霁的春风,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谢瑶不知他为何提及萧琝,却也坦荡地回了。 “萧府已有退亲的意思,我若强求,日后嫁入府中也无非是轻贱了自己。 臣女父王曾经说过一句话,在臣女身边的人或事,留得住的才是长久的,留不住的本无需强求,若勉强到最后,也无非是又伤害了自己。” 她时刻记住这句话,所以萧相送来那封信的时候,纵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谢瑶也未曾勉强或纠缠,她深知萧相独裁果决,萧琝抗拒不了他父亲,也不会为了她对抗整个萧家。 “所以孤与谢小姐的亲事,谢小姐不愿,也是怕以后会有勉强么?” 谢瑶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正浅笑说话的顾长泽。 什么勉强? 对上她的视线,顾长泽又笑。 “孤与谢小姐开个玩笑,请起吧。” 谢瑶扶着桌子站起身,刚要落座——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竟在清园边见到你,真是晦气。” 一道张扬的声音从凉亭外响起,谢瑶与顾长泽同时抬头,看到了尽头走过来的一个人。 萧琝的母亲。 听说几日前两府退婚,萧夫人就迫不及待来了护国寺,想为她儿子萧琝求个好姻缘。 高大的柱子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形,萧夫人显然没发现在凉亭里坐着的顾长泽,口中极尽刻薄。 “这是怎么了,被琝儿退了亲,如今成了上京人人奚落的下堂妇,独自跑来这清园伤神了?真是让人扫兴。” 萧夫人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心中本就痛恨她先送回退婚书下了萧家的面子,嘴上更不留情。 “瞧瞧你如今这幅样子,别说是做正妻,便是入我萧府做个妾也是不够格的。 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见了本夫人不知道行礼吗?” 谢瑶看了一眼顾长泽,站着不语。 萧夫人最厌恶谢瑶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任凭她说了这么多,连一句话都不愿意搭。 顿时便更恼。 “你这丧门星,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小姐?你等着我过去掌你的嘴吗?” 刺耳尖厉的声音打破了这清园的平静,谢瑶皱眉刚要说话。 “你要掌谁的嘴?不如先让孤看看,够不够这个格?” 凉亭内有人清声开口。 萧夫人正大步走过来高高扬起了手,下一瞬就瞧见了亭子里坐着的人。 明贵尊雅,姿态清逸。 萧夫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妇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惊扰尊驾。” “只是惊扰了孤吗?” 雨后初霁,二月末的凉风吹来,顾长泽轻轻咳嗽了两声,声线似有不虞。 “萧夫人方才在骂谁?” 谢瑶有些讶然地看过去,没想到顾长泽会在此时帮她。 “你方才骂的人,是谢王府的小姐,也是孤东宫未来的太子妃,你可知道?” 谁? 太子妃? 萧夫人猛地地抬起头,瞳孔一缩。 前几天退了亲,她就喜形于色地来到护国寺,想为萧琝求个姻缘签,这几日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 但萧夫人不认为还有什么能让她不痛快的事。 夫君身在高位得重用,儿子年少有为又没了拖油瓶,女儿孝顺乖巧,她可谓是盛京最得意的人了。 “太子殿下,您……您与臣妇开玩笑吗?” 这孤女他们萧家都看不上,能成太子妃? “萧夫人什么身份,值当孤骗你吗?” 谢瑶见他的两次他都是温润随和的,倒是少见他如此犀利的一面。 一时有些讶然。 “臣妇不敢。” 萧夫人惶恐地摇头。 “孤今日落榻于护国寺,本是瞧见清园景致安静才来一坐,萧夫人平白无故这样吵嚷,惊扰了孤养病不说,张口便折辱孤未来的太子妃,你可知该当何罪?” 且不论谢瑶如何成了太子妃,萧夫人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太子再低调那也是太子,她这般张狂的样子,若是要降罪也是说得通的。 萧夫人连忙磕头道。 “臣妇知错,臣妇知错!” “清园景致好,只是可惜这荷叶被萧夫人惊扰了,夫人既然喜欢看这里,孤便命你亲自将这荷叶都铲平了,再留在护国寺清修半个月静静心。” 这满池的荷叶她一个人如何铲平? 萧夫人面如土色地哀求。 “殿下……” “下去吧。” “殿下!” “孤说下去。” 顾长泽掀起眼皮,语气已带了几分不虞。 那身上从容自然的天家贵气让萧夫人顿时没了音,被侍卫拖着走了。 “多谢殿下。” 清园清净下来,谢瑶开口。 “只是萧夫人虽有错,这满湖的荷叶却不该被牵连,若是全铲平,只怕……” “谢小姐舍不得吗?” 顾长泽听到一半便掀起眼皮。 他的声音少了方才与萧夫人说话时的清厉,但谢瑶却觉得似乎带了几分道不明的不虞。 “荷叶为母妃所爱,当时这荷叶亦是母妃看着移过来的,如今也算为护国寺增添几分色彩,是以臣女有些不舍。” 顾长泽发手轻轻叩在桌边,眼中的暗色敛去,温声一笑。 “原是如此。 孤方才听谢小姐说起谢王,倒想起三年前那一战里,谢王与孤也有过一面之缘。” 顾长泽没答应也没拒绝,却讲起了往事。 谢瑶没想到他会提及谢王,顿时好奇看过去。 “彼时孤为亲近之人背叛受伤,谢王去探望孤,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亲近之人背叛之时,那伤才是真正的伤,因为不止他一人会伤你,他身边的人,他亲近的人,你与他所有有关的,都会有伤害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