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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被迫觅王侯 第433节

    ……

    太原府,薛家村东侧的山坳里,搭着个窝棚。

    窝棚外站着几个护卫。

    其中一个护卫,生了一脸横rou,面容看起来格外凶狠,他走到窝棚外,将手中的一块干饼丢了进去,狠狠地砸中了里面的人。

    那块干饼,早就冻了一层霜,与石头一样硬,撞到那人之后就弹起来,掉落在那人身前不远处。

    片刻后,那人伸出干瘦的手,努力地向那干饼够去。

    护卫吐了一口痰:“还没死?换成是老子,早就不活了,呸,没死还得牵累我们在这守着,被派了这活计,真她娘的晦气。”

    第585章 救下

    大冷的天,任谁被派这样的活计都会有怨气。

    这可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在护卫的骂声中,张尧将干饼拿了起来,向自己嘴边挪去,站在门口的护卫却越看越生气,终于忍不住走入窝棚中,一脚踹向张尧,张尧瘦小的身子被轻易地踢飞,撞入了饿窝棚深处,他手里的干饼也落在地上。

    “老四,”另一个护卫将魏老四抓住,免得魏老四再向张尧下手,“别弄死了,管事说了,上面吩咐的,还有用处。”

    魏老四又向张尧吐了一口,然后一脚踏在干饼上:“他娘的,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当年要不是他,老子早就回京中府邸了。主子养他,不过就是养条狗,他还摆起谱来了,居然在主子上面告我黑状。”

    “老子早就给他记着这笔账,早晚有一日叫他偿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王爷眼中又算得了什么?敢与我们这些家将相比?”

    董老三拉着魏老四走出去,好言相劝:“早晚死在你手上就是,等用他立了大功,王爷那边自有你的好处,现在弄死了,岂不可惜?咱们兄弟在这里的苦可就白受了。”

    魏老四这才点头:“我知晓,心里也有数,那人骨头贱,死不了。”

    声音渐渐远去,角落里的张尧动了动手指,脸上尽显出痛苦之色,半晌他终于又慢慢地向前爬去,从地上捡起了那块沾满泥土的干饼。

    张尧将干饼送入嘴中,努力咀嚼了半晌,忽然感觉到了悲戚,他张开了嘴,露出里面漆黑的食物,然后他一边呕吐,一边哭起来。

    那魏老四说的没错,他就是一条狗。

    其实他连狗都不如。

    这些年卑躬屈膝地活着,只为了给亲人报仇,有时候他会想,活下来的人就好吗?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亲人的死状。

    被人打死的父亲,还有那些被拖拽着扔进湖中的女眷,他的两个被利器砍死的孩儿,还有为了护着他离开,放火烧了自己的妻室。

    他们都盼着他能活下去,为张家留住最后的希望。

    他是活了

    ,但他也不是他了。

    再也不是那个闲暇时燃香一炉,品茗读书的儒生,也不是被长辈交口称赞,才貌双全的后辈,更非体贴温和的夫婿,慈祥又尽责的父亲。

    那些日子离他太远,恍然隔世。

    所以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鬼魂,只能藏匿在暗处,做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事。但他必须得这么做,为了能给族人伸冤,让张家的苦难大白于天下。

    可他实在太苦了。

    张尧无声地哭起来,他丢掉了一切,是非、纲常全都不再重要,心中只有复仇一条信念,尤其是帮着相王作恶的时候,他既痛苦又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他帮想让对付的是皇帝。

    张氏一族会遭大难,都是因为皇帝,相王说的没错,他不能手刃皇帝,却能让这大齐的江山易主。

    皇帝死了,他年幼的儿子承继皇位,如果顺利的话,这小皇帝很快就会追随他父王而去。

    相王准备让冯氏和豫王府鹬蚌相争,最终相王府成为正统。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陷害的豫小王爷身世那般离奇,身上竟有他们张家的血脉,是张皇后留存在世上唯一的孩子。

    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以为这是萧氏谋权夺位用的手段,相王爷也安抚他,会帮忙查清真相。

    后来听说掌纹相符,他才明白真相,原来从一开始,老豫王就在算计先皇,如果没有这一遭,张皇后母子或许就不会死。

    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可能就是他的亲外甥。

    萧煜对付豫王太妃和冯家,有很大原因是为给张皇后报仇。那一刻,张尧心中忽然有了久违的希望。

    有了亲外甥为张氏洗冤,自然也就不必依靠相王,可这一切,太过让他震惊,他一时半刻心情无法平复,也就忘记了,相王想要的一直都是皇位,怎么能让萧煜破坏他这些年的算计?

    张尧想要带着人离开相王府,却还是为时已晚,向萧煜求救的信函被相王的人拦截,身边的亲信被杀,他也身陷囹圄。

    原本跟着他的两兄弟,是

    他从流民坑中捡回来的,两个人才十六岁,就死在了他面前。到头来无论如何抗争,他还是输了,以身饲狼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张尧整个人渐渐被绝望的情绪占据,不会再有希望了。

    相王留着他无非是想要萧煜上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死了这一切就得由着相王摆布,他活下来是想要寻到机会脱身,也好向萧煜示警。

    可他大约等不到那一天了。

    虚弱的张尧闭上眼睛,今晚他大概就会死。

    张尧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兄弟、儿女,一个个张氏的族人,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都在世的时候。

    当他晕晕沉沉地快要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喧哗声由远及近。开始他还以为是相王府的护卫在练兵,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异样。

    那不是练兵,而是……兵戈相击的动静。

    窝棚的帘子再次被掀开,魏老四再次踏入这里,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魏老四肩膀上受了重伤。

    没有了刚刚的嚣张,魏老四脸上露出几分痛恨和恐惧,他弯腰伸手将张尧拉拽起来挡在了面前。

    “你老实些,”魏老四恶狠狠地要挟张尧,“敢反抗,我就杀了你……”

    张尧被连拖带拽地出了窝棚,他愕然地看着外面烧起的大火,相王府护卫临时住的茅草屋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了。

    发生了什么事?

    张尧脑海中隐约得到一个答案,所以当魏老四再次拉扯他时,他用尽全力,撞向魏老四。

    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张尧也因此得以脱身,当他准备爬起来逃走时,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下一刻他又被魏老四按住了肩膀。

    魏老四显然被惹怒了,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就向张尧刺来。

    就差一点点。

    张尧万念俱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然而下一刻,他清楚地看到银光一闪,魏老四握着匕首的手被利器切下。

    在魏老四的嚎叫声中,一个身影挡在了张尧身前。

    第586章 舅舅

    张尧到底也没弄清楚,眼前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当他被搀扶着坐进马车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腰间挂着“豫王府”的令牌。

    马车缓缓向前行,将一片火海丢在身后,这一路没有任何人来阻拦,让他们顺顺利利离开了阳曲县。

    张尧抱着暖炉,身体渐渐复苏。

    等到天亮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下来,有人撩开帘子送上热水,片刻之后,一个郎中踏上了车。

    接下来的事,张尧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他晕厥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滚热的炕上,旁边还有一个老仆侍奉他吃药。

    张尧想要说话,却没有任何力气,稍稍一动便是一身的冷汗,他断断续续地昏睡着,不知熬过了多少天,终于病情渐渐有了起色。

    等张尧能起身的时候,他见到了萧煜。

    “豫王爷。”张尧声音沙哑,望着眼前的青年,从青年的眉眼中果然找到了先张皇后的影子。

    张尧不禁苦笑,从前他为相王府办事的时候,也是见过豫王爷的,虽然豫王爷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可他从没往这上面去想过。

    谁能想得到?

    如果不是老豫王一早算计,先张皇后也不会相信自家的孩子,在眼皮底下就被人换了。

    先皇到死也不知道,老豫王曾背刺他许多次,只要有一次能成功,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可能都是豫王一脉。

    张尧养病这些日子,萧煜审讯了那些相王府的护卫,从多方面证实了张尧的身份。

    “三舅好好养病,”萧煜道,“有什么话身子好些再说。”

    没有过多的情感。

    但这一声“三舅”还是让张尧红了眼睛,舅甥之间的感情自然不会太过深厚,但这其中却隔着许多东西,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经过了那场算计之后,唯一活下来的人,这世上最在意这些的,也就只有他们。

    多年的委屈,忽然多一个人能体会,那种感觉不言而喻。

    “我知晓之后,很是欣慰,”张尧道,“只是这些年委实

    经历了太多波折,我一时也不敢确定,直到朝廷那边恢复了你的身份,我才真的相信。”

    萧煜能理解张尧的心思,他也是再三确认了张尧的身份,才会那般称呼张尧。

    张尧又想笑又想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道:“你母亲天生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你外祖父曾说,若你母亲是个男子,早就能为族中挣个功名回来,事实上……她虽是女子,张氏一族也多亏她照应,族中上上下下都记得她的好处,许多次也确然是她力挽狂澜,才让张氏一族免遭祸患。”

    那些王氏张尧不能一一与萧煜说。

    张尧看向萧煜:“你对你母亲……唉,你那时还小,定然也记不清楚了。”

    萧煜沉默片刻道:“我记得清楚,母亲待我很好,如同亲生。”

    张尧眼睛又是一红,脸上露出几分不甘:“如果没有老豫王的算计,你的母亲、两个哥哥,乃至整个张氏一族,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可怜张氏那么多族人。”

    张尧想起自己的亲骨rou……

    “我也是为了报仇,才会为相王做事,”张尧道,“你被冯家陷害时,我也知晓,还曾帮相王传递消息。”

    张尧一脸苦涩:“果然助纣为孽是要受到报应的,多亏你没事,否则我如何去见你母亲和族人?”

    萧煜听到这里,站起身向张尧行礼:“这些年劳累三舅了。”

    张尧忙摆手:“我也没做什么,仔细说起来,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

    说到这里张尧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