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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个木虎之年,人们相信会是凶险的年头,就在平静和欢愉中进行着。

    突厥历兔之年,人们相信多产的年头,我怀有身孕,燕尹曰曰陪伴。

    突厥历龙之年,人们相信雨水充沛因而粮食丰收的年头,我产下一子,燕尹欣喜若狂。按突厥俗,子从母姓,取名阿波。

    自此,燕尹残暴而光荣的梦想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拉开了序幕。

    次年,燕尹灭蠕蠕残部,突厥各部来贺。燕尹的父亲正是大败了柔然,一雪前耻,才建立了汗国,而柔然是在燕尹的手里彻底被消灭了。曾令突厥人为己之锻奴的柔然人,这个草原上曾经的主人从草原的历史中彻底失去了踪影。

    三年,燕尹嫁长女与中原王朝,那个年轻的帝王。燕尹之女成了吾子的庶母。

    四年,燕尹与中原王朝联合破吐谷浑。

    五年,燕尹东逐契丹。^

    六年,燕尹北并契骨。

    七年,燕尹又嫁次女与萨珊朝波斯王。

    八年,燕尹在帝国之西联合波斯灭嗛哒,威服塞外诸国。

    连年征战,突厥汗国的疆域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周遭万余里莫不属焉。拥兵数十万,收服突厥各部,夺回汗庭于都斤山,此乃突厥最强盛时期,一时间成了四方最强大的国家。

    中原王朝的史书上记有:突厥边民,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木杆可汗,勇而多智,遂击茹茹,灭之。又西破嗽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1

    这一切,怎不令这个英雄畅意胸怀,鸿鹄髙飞云霄之外,目标就越来越远,蓝图越来越壮美。

    然而凡是看得见的事情里,都藏着看不见的一面;凡是口唇所闭而不谈的,都会从手掌中溜出来。2

    在这个草原上的帝国无比繁盛强大的时分,在燕尹重新夺回被他叔父科罗抢去的汗位,成为草原上的大可汗之际,表面上重

    新统一后风光无限的汗国内部却孕育着危机和争斗。

    阿波十岁那年,草原帝国的兄弟间又起内乱,被燕尹封为叶护的科罗之子沙鉢略联合吐蕃攻打燕尹,中原王朝坐视不理。其实,正是中原的朝廷不愿看到联合在一起的突厥王国越来越强大,而在暗地里支持了沙钵略。

    需要在这里提及的是,从燕尹那里我得知当年正是他的父亲向柔然的阿拉環可汗求婚被拒,被羞为“煅奴”,才转而向中原王朝求婚,娶来了芷蒽,也因而牵动我的命运之锁。芷葳在伊犁可汗死后,嫁给了科罗,然不出半年,科罗因病亡故,此时,不过二十几岁的芷葳巳是第三度为人qi了,沙鉢略的可汗敦。

    出乎燕尹意料和掌握的是,之前一直结成盟友和姻亲的波斯王也同时起兵相戈。一时之间,燕尹陷于腹背受敌,有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势。燕尹围困于中,外无援兵。

    我书函相求八王无果,只身一人驰马几千余里,求见叶护沙钵略。其时,我仍是草原上众民爱戴的可汗敦,叶护待我以重礼。我意图相劝沙钵略,勿中了离间之计,让强大的突厥帝国瞬间瓦解。但沙钵略对我的劝说不置可否,只是日日盛宴款待,我惟有心急如焚。

    十曰之后,有吐蕃使者来访,献巨兽名獒于叶护前,此兽硕大凶残,人人惧之,惟吐蕃使者可得近前。使者将手置于獒口,獒不伤之,使者得意非凡,称惟有吐蕃之勇者可为之,天下无他。沙钵略遣众突厥勇士上前斗獒,皆为獒所伤,叶护以之为耻。

    盛筵之上,我上前对叶护轻语:“若我能将手臂置于獒口之中’何如?”

    沙鉢略曰:“退吐蕃,再助大可汗退波斯。”

    吾曰:“喏。”

    行至兀自得意之使者面前,抽其弯刀,卸己腕投于獒前,獒

    叼而食之。

    我上下鲜血淋漓,犹立于人前,众人皆大惊,继而哗然。其上,便是野史中记下的情景。不管真实的情景究竟如何,我失去了我的左手,而沙鉢略果然信守其承诺,一场危机得以平复,然而危机之后却是一场浩劫。

    其情其事,不独尔人景物,一个人很多很多地方都已经自罢不能,也许我从出生就已躺上祭坛演一场悲剧。3

    流年似水,如同静静躺在鄂尔浑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游鱼,一样样从身上流过,然有的事情一下子过去了,有的事情却怎么也过不去。4

    〔注〕:

    1有关突厥历史参考了《周书,突厥传》、《隋书^突厥传》、《中亚突厥史十二讲》《[苏]威廉丨巴托尔德著,罗致平译)等书及网上部分资料,但整体上厲于小说社撰,与史实已然没有关系。

    2这垛话是弗洛伊徳大人说的。

    3网上一个帖子里看到的一句文字,不知出处。

    4改了几句王小波《似水流年》中的话。

    血色征程

    再次见到燕尹之际,已是各部突厥合力解围之后,那离开我断去手腕是三个月的时间。燕尹从城里出来接我,怒马狂奔了数百里地,我们相会于鄂尔浑河之畔,这个对我和他来说,有特殊意味的地方。

    我刻意改穿了汉地的服装,以便将我的残臂藏于袖中。其实,被燕尹发觉那是迟早的事,连一时怕也是瞒不过去,我只是连自己都还没有学会如何去面对自己肢体的残缺和丑陋,唯有藏而不见。

    那眼里的光彩啊,至死都不能忘记。那从少年时就开始征战不休的年轻男子,他伸出来抱我下马的手臂上又添了数道伤痕。

    燕尹托起我的腰,在空中旋转,耳边传来风的声音和他惊喜的呼啸声。当风卷起了我的衣袖,那一刻我无法形容燕尹的神

    情,那由欢喜到惊怒,继而又至悲的神情,好像被尖刀插在了心

    窝上。

    我见至馳的恐惧,好像是在亲眼目睹我断去手腕一般,那草原上最勇敢的男儿此刻抓着我的残臂在不停地颤抖,然后眼泪就如潮水一般覆盖了那双琉璃似的双眸。

    他嗤咽着要叫我的名字,却试了又试,就是无法从嗓子里叫出来,直至哽咽得开始抽搐,像极了伤心委屈却又无助的孩子。就在那条河边,我搂着燕尹,他在我怀里兀自哭个不停,哭得连气也快喘不上来。燕尹的眼泪像是没有尽头,我的心也跟着绞痛,只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亲吻他的前额,一遍一遍地说:“已经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我们从清晨坐到天黑,直到阿波带着大队人马来迎接我们。千了泪水的燕尹好似惊弓之鸟,他把我搂在怀里,一步不许人靠近,连阿波也被他一把推开,不让他抱自己的娘亲。

    然而有一点也许必须详加陈述的便是在我面前的燕尹绝不是牙庭里的或是战场上的燕尹。他不仅是整个西域和草原上的英雄,他也是汉地孩童噩魇中的魔怪,他还是整个世界的祸患,没有人愿意听闻他的靠近。

    我已经过了人生的许多风雨,很多事如今对我是伤之痛之却远不会将我推入毁灭之境。一只左手消弹了,场劫难,换来了平

    安’再没有更便宜的事情,实在不是我的机智,只是时运,只是机缘巧合。我以为一切就过去了,只要燕尹不嫌恶我,人生并不会因为肢体的残缺而残缺,我不悲伤,只是惋惜再不能弹琴。

    但显然燕尹并不这样想,他的愤怒我从未见过,他觉得他的星星就是世又的星星,我必须受到世人无上的爱护,不然就必须有人受到惩罚,必须有人付出代价。他觉得他的女人不可以被伤害,那是对他尊严最严重的践踏,而这必须用鲜血来洗刷,用死亡来偿付。

    因此无数的男女老幼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原本是我舍弃了手臂想要换取的。

    燕尹认定我是被叶护所伤,不顾我苦苦劝阻,灭叶护统下各部,屠城三十余日,一时间草原上腥风血雨,自己的兄弟互相残杀,沙钵略亲族连尚在襁褓的幼儿也没有留下,男人们的头颅被制成了镶金带银的饮器,而所有的女人则都成了将官们的战利品,包括正葳,这一次她嫁给了燕尹的长子。

    流年似水,转眼就到了不惑之年,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对周围的事逐渐司空见惯。过去的事过去了,未过去的事也不能叫我惊讶。0只是唯这死生之事无法参透,原来怒而不怨,哀而不伤并不是看着鲜活之生命瞬间消逝时可以有的境界。

    十余年来,我随着燕尹征战马上,不辞辛劳地将我所知所学报效于燕尹的臣民们。草原上的人相信他们的可汗敦是上天降下的福星,调制的汤药能治愈他们的苦痛,想出的计策将帮着他们的草原英雄得到天下……

    彼时,骑兵的战术不外乎仅只是正面突击,长途奔袭,战略合围,断敌后路等等。这些对付不熟悉与骑兵作战的队伍自是可以了,但一旦对方也熟悉马上作战,这些简单阵法的攻击力便不足了。我曾在一册汉简上看见过约略记载了当年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琢磨出了一种新战术一车悬之阵。此阵可将马上作战的威力推到极至,比之一般的突击战术不知还要霸道上多少,也不像突击那样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更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只可惜此阵早已失传,后世兵家大都不认为有此阵,如《曹cao兵法》’《将苑》〔诸葛亮《百战奇略》都对此阵抱不置可否的态度。我虽于偶然之间记住了那几句概要,却无论如何也解不明白其中奥秘。2

    多年随燕尹征战南北,于排兵列阵也略略看出些名堂,渐渐也看出突厥军队进攻时迅猛之中的不足,参悟出为何书中记载车悬之阵要在各骑之间拉大空隙,使敌人有处可躲,原来唯有如此方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并把进入空隙的敌军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

    在几次攻城不下的时候,我将我这点点参悟告知燕尹,燕尹一生征战无数,从孩童期便是粘在马背上的,对此中奥秘是心有灵犀,还一并猜透了车悬之阵中的其他诸多奇妙之处。

    亲身感受了我和燕尹一同摆出的新阵之无比威力后,燕尹在庆功宴上带着众将对我行了跪拜之礼,愈加奉我如神明。

    《孙膑兵法》中将阵完整系统地分为八种阵型,即:“方,圆,锥行,雁行,钩行,玄襄,疏阵,数阵,以及火阵,水阵。我已记得不清,但之后,我也悉数将我还记得的都倾囊相告于燕尹,以补充突厥军队作战策略之单调。也许燕尹天生就是个军人,无论如何语焉不详的回忆,还是晦歷不清的阵法,燕尹只需片刻,就让他复活在用来演练的一对士兵之中。3

    我总是相信燕尹的梦想:只有草原真正的统一才能停止杀伐,才能让所有的牧民得以温饱安居……面对我不愿见到的一次次杀戮,我都对自己说那是个必然的过程。

    然而每一次的征战男人不仅用手中的武器攻击敌人,还要用腿间的武器攻击敌人的女人。每一次,我骑在马背上,行进于燕尹身侧,临巡我们攻下的城池,满目疮痍的除了断壁残垣、军人的尸体,还有就是那些或死去或仍在挣扎呻吟的、下身血rou模糊的女人,有的还仅仅是个女童。

    在男人与男人相互厮杀一决雌雄之时,在男人征服新的土地之际,在男人奴役一个又一个民族的过程中,在男人向胜利飞奔的血路上……弃满了无数**yin后裸露的、破败的女人的尸身。对女人的蹂躏成了胜利的符号。罾由女人的rou体,胜利的男人对着已被屠戮的或等着被屠戮的男人们传递着这个信息:你败了,我胜了。

    曾有一次,那个部落虽然被击败了,可部落里的男人们是如此地坚持,宁愿洒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愿投降为奴,燕尹的将军命令全村的男女老幼集结在广场之上一部落里庆祝胜利和祭祀祖先的地方一就在这,士兵们就在那些父亲、丈夫、兄弟、子侄的眼前,jian污了所有的女人,不论老少。然后再当着这些女人的面,所有仍旧坚持不投降的男人遭到了屠杀。更为可怕的是,这场胜利者的庆典之后,那些被最刻骨的羞辱吓破了胆进而投降的男人们在敌人离去后,活埋了所有被玷污的女人,他们自己的母亲和妻女,也许他们认为这些被糟蹋过的财产不再有价值,并且是杭脏和有罪的。这个在沙漠中央的小小绿洲周围已经幸存了数百年的部落就这样消亡了。

    每每目睹那些地狱般的一幕幕,就冷颤连连,浑身冰冷得没有温度,好似魂魄又回到当年在冷宫之中,找不到出路,冷彻心肺。却原来,家乡远方,此时彼时,但凡女々就只是些无生命的机器,不能自卫,不能拒绝,只能忍受。5

    我曾无数次地建议燕尹发布命令,禁止兵士在破城后jian**女,然而燕尹对此毫不在意,他说:“星星,财宝和女人是艰苦作战的军人们应得的,否则那些男人们带着自己的马匹和武器来为汗国征战,我拿什么犒劳他们呢?敌人的财宝和女人是对军人们最大的鼓舞,比长官的命令还有效。而且,有时这也是最有效的让敌人吓破胆的办法。”

    这样的争执多了,燕尹的回答渐渐变得不甚耐烦起来,他会露出他那成功者特有的严肃口吻向我解释他神圣的使命:“男人一生最重要的职责就是这个总是说到做到的男人说,“击败敌人,驱逐他们,掠夺他们的财物,听到他们的家人哭泣,将他们的坐骑骑在自己的膝下,将他们最心爱的女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当然在他眼里骄傲到极点的光华还不曾退去的时候,他也会记得搂着我说:“星星,当然我是不会去搂别的女人的。”

    流年似水,好多事情就在一天一天流走的日子里起了变化。7渐渐地,我想我明白了燕尹对着整个未知世界的野心,这里面包括着我的故土,那个草原之外的世界,那个燕尹眼里腐烂奢靡却华丽无比的中原国度。我想在燕尹的眼里,也许我是那场宴乐之上,帝王身边,最美的一个女人,也许对他而言,在内心的深处,拥有了我,便是征^那个未知世界的开始和象征。

    1《六111510x11讯01:从611,讯001000(1尺16》乜78118081:0双1111111161‘书中引用被俄军强x的徳国妇女的证词。

    23有关阵法的资料引用自网上一个叫《古代阵法》的帖子^

    4《八8也放0111讯111:从611,讯01116011(1尺1)0》1)7511808『0双1血11161^取话在省略号后为“无疑会强x”。

    6出自《入8111510111界111:从如,^01116110(1尺1^6》1)751181181*0^^1111111161^,据说联话为成吉思汗所说。

    7修改自王小波《似水流年》中的话。

    离

    凡事多变,事事皆如春花,盛开不过百日。随着燕尹由个少年郎变成一个壮年男子,随着阿波由一个粘着母亲的孩子变成大人,我的世界在青色的草原和黄色的大漠间变迁。

    在彻底消灭了沙鉢略的势力之后,燕尹又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牙庭。

    等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各个部落的首领们都聚集到汗帐前来拜见他们的天可汗并准备着大肆庆祝。这其中还有燕尹的长子,芷蔑如今的丈夫,汗国未来的可汗。

    他们的来临也带来了流言,流言说我是天朝皇帝的女人,是他派来离间草原兄弟的,还说我和天朝皇帝的儿子现在是宫廷里的太子,等我帮着天朝灭了突厥,就可以回到宫廷去当皇后。这真假掺和着的消息里有外人不得而知的宫廷秘闻,我无法猜想出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也猜想不出又是如何被篡改了面目流传到了牙庭。当年稍有牵涉其中的人一个也没活下来,连无辜的小韶也在一天夜里失去了踪迹,又是谁知晓了这么多,又在时隔如此之久,杜撰了这样一个版本?

    牙庭里有了不寻常的气息,燕尹的眉头低低地压了好几天,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兀地宣布,他立他的长子为未来的天可汗。这并不符合寻常的习俗,通常总是由幼子继承汗位的。喊并不怀疑燕尹的心思,他也许比我更愿意阿波得到我们一同血汗得来的一切。他是想安抚什么,阻止什么吗?

    站在草原上由北而来的朔风中,我的容颜就像荒弃的城池,在岁月中风化,我的皮肤再不是薄得近乎透明,那种在天朝最尊贵的王室女子们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森白的颜色,而变作了一种暗黄,好像陈年的绢帛;我的头发不再像漂浮在流水中的黑色的丝线,而变得粗亮和油黑;我的身体也因着生育和连年的马上征战而脱去了原来那种轻盈潇洒的姿态……我看起来,威严而慈祥,是个真正的草原上的妇人。

    听着沙子打在袍子和皮肤上窸窣的声音,在我这样的人生里,在我这样的年纪里,应该再没什么可以叫我惊慌了。父亲以至整个家族的经历让我明白处罚总不是落在最大的罪犯身上,而是落在最没有庇护者的人身上。2

    如今的我,几乎就是草原上圣母的化身,牧民们心中化解一切灾难的女神;燕尹对我的情感是种无法解释的顽固,我是个强焊的战士和母亲,经过所有的磨难后,我确信自己知道怎样确保自己的一切,我再不是二十余年前那个在确定中期待一切不确定的妙龄女子。

    流言像春天的草一样疯长,比冬天的风跑得还快,我低估了群情激动的力量,阿波也许怨恨我连累他失去继承汗位的机会,带着他的人离开了牙庭,草原的孩子那么早怎么就好像是大人了;好像好些日子不见燕尹了,听说进贡的波斯少女们美得也像春花一样。

    我深爱的孩子啊,他厌弃他不纯的血统,而我便是污染了他的人,他不学母族的语言,他放弃了来自我的姓氏,他比任何一个草原少年都更像一个草原上的孩子,同龄的孩子再没有在马上和弓箭上胜得过我的阿波的,可我的阿波执拗地相信他那不纯的血统是个洗不清的污渍,永远也洗不清。我想对他说他的母亲是个勇敢而坚强的女人,他的祖父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最美好和令人敬重的人,而且他们说一种美妙的语言,他们还有一肚子经伦的故事……可为何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呢?

    芷葳和她的丈夫已如同汗国的半个主人,我忽然觉得倦了那些揣测的眼神,倦了在人堆里的寂寞,更倦了无休无止的战争,看着长得像我夫君的人和长得像我父兄的人彼此屠戮。于是在一个草原上载歌载舞,庆祝这年最大的胜仗的夜晚我骑上马出发了,我想也许可以碰到阿波,好多事我可以和他好好说说;也许去看看别的地方,人活一世,不过是走一世的路,看一世的风景。我终究会死,终究孤独,终究参不透生命的意义。3

    这一次离开,我失去了所有燕尹用屠刀为我斩获的一切,唯有一只小小的陶罐。这是我曾经相爱的物证,虽然我已不需要再思考怎样是爱,怎样才能没有纠葛、彻底而纯粹地爱,也或者人世间究竟有无爱之一物。经历了爱,经历了别离,我想爱无所谓一个结局,那是一场人人都会盼望的盛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