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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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他们又在道上碰见了一身深绛官袍的温允,那人似乎在此等候张鄜多时了。 几人顺着净湖又行了数十步,却见前方石碑处人头攒动,远远望去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而他们又仿佛渴食的幼兽一般,悉数簇拥到一人的跟前。 那人头戴漆青通天冠,身着灰黄直缀宽袖袍,望上去大约五十来几的年纪。他面容清癯,双鬓银丝遍布,腰杆虽然细瘦,但仍将这身素袍穿出了不一般的气度。 钟淳睁着眼睛瞧他,觉得这人不像做臣子的,倒像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此人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刚任上大司马的乔敦。 他原半靠在竹椅上,经身旁侍从提醒,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的张鄜,忙起身揖拜相迎: “丞相。” 乔敦周围簇拥着的也多是金墉乔氏的子弟,见状也纷纷跟着家主行礼: “见过丞相——” 张鄜朝身后的陈仪看了一眼,陈仪便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牵过绳,接过他怀里的胖猫儿。 乔敦见状,也朝身后侍从低语了几声,只留下几个亲近的子侄与侍从,便上前踱到了丞相身侧,自然道: “今日端午家宴,怎的不见张小公子?” 张鄜回道:“他犯了错,被我禁了足。” 乔敦也笑道:“都是小孩,调皮、好玩。我家的松儿也是如此,被他娘罚着抄经呢。” 而后他又回头看了陈仪怀中的钟淳一眼,背着手摇了摇头道:“先前听说书院的同学带了只畜生去习课,偏生自己也要带,结果反倒被那畜生狠咬一口,现下腿都还抬不利索呢。” 钟淳在后头听得心头火起,对这老头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是心生佩服。 分明是乔松那厮嫉妒张暄夺了众人的目光,这才自行将那未经驯化的“奴儿黑黑”带了去,在比试中还想让那“奴儿黑黑”趁机伤他性命。 现下这事从乔敦的口中说出,乔松便从一个小恶霸摇身一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小魔头反倒成了“诱使”他将畜生带进书院的祸源,这不纯属混淆是非吗! “这种畜生多般凶性未除,表面上温驯可爱,真要发起狂来可是连主也不认的——” 此话既出,乔敦身旁几人纷纷有意无意地瞥向站在张鄜身后的温允,却见那人依然眉眼温然,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泥金竹骨折扇来,悠悠地摇了起来。 张鄜听罢神色淡淡:“多谢乔大人关心。” “为人有道,驯兽亦有道,我认为,凶性未除的畜生多半是其主无能、管教无方,最终才会落得凄惨下场。” “管教得当自有管教得当的好处,至于一味放溺纵容,某些畜生不仅到处乱咬人,最后还会反咬主人一口,险些将其也连累进去,可谓是得不偿失。” 话至此,乔敦脸色微微一变。 他的部下周诲前不久才被人捅出在街市滥权杀人的事被革职下狱,据说这蠢货在狱中还托人写了数封求情信给自己,幸好当时便找人将这些信都烧了,这才没给邢狱的人落下把柄。 此事已过去了近两月,张鄜今日在话里暗指此事又是为何? “乔大人,不论是驯兽还是养宠,还是得拴绳。拴了绳,才听话。” 张鄜面无表情地伸手,修长的手指缠住绳一扯,将陈仪怀中的胖猫儿勒出一声猝然的痛呼: “您说是不是?” 第12章 黄粱(十二) 乔敦定定地盯了他半晌,随即面上八风不动地笑道: “丞相说得是,这方面乔某还要多向丞相学习。” 张鄜没再说什么,只是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上官侍郎今日也在。” 一位面相富态圆润的男子闻言后愣了几许,似是不明自己为何突然被丞相点名了,随即才忙道:“是、是……下官同乔大人一道乘马车来的。” 张鄜停下脚步,端详了他一番,朝一旁的乔敦问道:“乔大人,若我没记错,这上官大人可是您的外甥?” 乔敦本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坦破这层关系,但既然被张鄜挑明,便只好大方承认道:“丞相大人记性不错,上官侍郎乃是乔某二姐的儿子,按亲缘关系确是得唤我一声舅舅。” “不愧是金墉乔氏,真是人才辈出。” 张鄜复而望向神情拘谨的上官谌,微微笑了笑:“你的老师同我夸赞你,说你文章写得好,规谏简明达练、鞭辟入里,有前朝庾氏之风。” 上官谌忙垂着头摆手道:“只是卖弄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怎敢在丞相面前班门弄斧。” “上官侍郎谦逊了。”张鄜道: “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者,是为贤臣也。前几日裴尚书才同我说,像你这般出众的人才,做个小小的散骑侍郎实在是屈尊了。” 此言一出,不仅上官谌心下暗惊,连乔敦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轻微的松动。 张鄜话中的“裴尚书”乃是大宛吏部尚书裴清,这话的意思也极其露骨,相当于明示着上官谌不久之后便要升官了。 可那人明知道上官谌与乔氏可谓是同气连枝,怎会平白无故要提拔自己政敌的子侄? “丞相与裴尚书过誉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本职的分内事,没什么屈尊不屈尊的。日后无论身在何职,都会如今日这般尽心尽力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