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以情动人

    黄药师见他不答，沉下脸来：“你莫想要编些胡话来骗我。你说你是丘处机的弟子，武功也确实是全真教的路子，可你的内力却深厚得多，可见你的师傅绝对不止丘处机一个。另外，虽然你出手很快，可是九阴白骨爪我还是能认出来的。老实说了吧，你是不是黑风双煞的门下？”说着，面色越发严厉下来。

    完颜康拿定了主意，便一脸茫然：“黑风双煞？我没有听说过啊？”

    黄药师见他不似作伪，便追问道：“那教导你这手功夫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她不许我说出来的。”完颜康很是为难，“前辈，你一定想知道吗？”

    “哼，天底下，还没有我黄药师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事情！”黄药师一扬头，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莫愁忍不住了：“黄叔叔，你不可以不讲道理的。颜哥哥有难处，你应该体谅才对啊。”

    黄药师冷冷道：“怎么，你的意思，我还问不得吗？”

    莫愁还要说些什么，完颜康怕她惹黄药师生气，连忙拦住，笑道：“既然前辈一定要知道，我也不隐瞒了。只是，还请前辈替我保密才是。”

    黄药师有些不耐烦：“你只管说来。”

    完颜康沉了沉气：“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和父亲去蒙古，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又脏又瞎的婆子爬在地上，奄奄一息，问我们要些吃的。父亲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中都，让她在我家后花园打扫，混一口饭吃。她一直很老实的呆在花园里头，吃的是最差的饭菜，穿的是最普通的棉布衣服，有时候一些淘气的小厮还会取笑她眼瞎，对她扔石子，给她的饭菜里掺沙子。可她却从不反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眼睛看不见，花园里该她扫的地总是打扫得特别干净。我见了她几次，觉得她可怜，便叮嘱管家吩咐下去，不许人欺负她，还让人给她安排一些好一点的吃食，因此她对我还是感激的。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去花园掏鸟窝，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看见她在那里练习鞭子，才知道她原来是个武功高手，就缠着她让她教我功夫。她便让我发了个誓，不许在外人面前显露她的功夫，也不许我跟别人说起，然后才肯教我。我也一直没有在人面前显露过，只是前辈功夫太高，我一时着急，才用了，却被前辈看了出来。你说的这个九阴白骨爪，就是她教的，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名字。”

    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黄药师最是护短，哪怕是他逐出门的徒弟，或者是只要跟桃花岛沾上一点关系的人，他都不会放任他们被人欺负。听到说这个婆子瞎了眼，又过着下人的日子，被别人欺负，黄药师不由得动了气，沉声问：“她可曾说过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姓梅，夫家姓陈。只是丈夫被仇人害死了，她也被伤了一双眼睛，所以才隐姓埋名，想了此残生。她还说，她这一辈子就有一个人是万分对不起的，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口向那个人赔罪。我便问她那个人是谁，说不定我可以帮她，她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说她没有脸去见那个人，也不想让那个人知道她现在的消息，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去了也好。我怕她想不开，便时时的去陪她，她也渐渐的好了一些，不说那些想去死的话了。我看她倒还比刚来的时候年轻了些呢。”

    果然是梅超风。不过，听这个说法，陈玄风已经死了，她也瞎了一双眼睛，黄药师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他当年把所有的徒弟都赶出桃花岛，自己生闷气，可是时间长了，也开始后悔了，便把怒火转移到陈玄风和梅超风身上，觉得都是这两个人的错。没有想到，骤然间得到这两个人的消息，居然一死一瞎，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可以现在就起身去中都，找出梅超风并轻易的杀了她。只是，她丈夫已经死了，眼睛又瞎了，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似乎又很是可怜。

    黄药师看了一眼完颜康，心里倒是熨帖。他的护短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平，这个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对他的徒弟多有照顾，他承下了这个人情。

    完颜康依旧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黄前辈，既然你问我梅师傅的事情，是不是认识她？那可太好了，她虽然武功高，可眼睛看不见，又无依无靠的，很是可怜。可她又骄傲得紧，如果我表示出了对她的半点怜悯，她就会发火生气，说就算是死都不能堕了她师傅的威名。你认识她，总算有个人可以陪她说说话了。”

    就算是死都不能堕了师傅的威名吗？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黄药师心坎里，他哼了一声，神色柔和了一些：“她从小就是这个倔强的脾气。”

    “从小？原来您认识她很多年了啊！”完颜康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我本以为，这个世上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呢。”

    “亲人？”黄药师奇道，“你们不是师徒吗？”

    “应该说是亦师亦友吧，”完颜康想了想，郑重的回答，“我也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私下里对她的称呼是梅mama。”

    黄药师对这个孩子看得越发顺眼，想到他的一身内力，又有些奇怪：“你的内力不是全真功夫，也不是我桃花岛套路，到底是哪里来的？”

    “是一位不认识的前辈，传了我一套内功心法后便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那套内功心法叫什么名字。”完颜康把和洪七公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知道像黄药师这样的一代宗师，是不会贪图别人的内功心法的。

    这样就对得上了，黄药师点点头：“你的确聪明，难怪梅超风会想着传你功夫。”

    “也不尽然。”完颜康有些寂寥的笑笑，“我也问过，她为什么会教我功夫。她说，一来是我对她很好，她有心报恩；二来是我很聪明，不管什么都一学就会；三来，她说，她不想临死的时候，连个为她哭的人都没有……”

    这句话直接击中了黄药师的内心，对徒弟的不满完全转变成了怜惜。他不由得想起了几个弟子在岛上习武的模样，以及梅超风初来时那副怯怯的样子，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莫愁早就红了眼圈，低声道：“颜哥哥，为什么在你家里的时候，你都没有带我去看看你的这位师傅？”

    完颜康拍拍她的手：“她不喜欢别人打搅。而且，你心眼好，看见她这个样子必然会觉得可怜，她却最是见不到别人可怜了。”

    黄药师仰天长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他本来是出岛寻找爱女，没想到无意间得到了逆徒的消息，本来有心想把这个徒儿一掌拍死，可完颜康这一番话，却唤起了他的那些愧疚：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严厉，陈玄风和梅超风两个有了私情，向他禀报，他定然会成全，怎么会让他们做出这种背叛师门之事呢？

    莫愁见他表情凝重，小声劝道：“黄叔叔，你不要太担心。颜哥哥为人很好的，他既然照顾了梅师傅，就一定会照顾到底。”

    黄药师看了他一眼，赞赏道：“我本该教你些什么来答谢的，只是现在我有急事在身。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自然会还你。”

    完颜康摇摇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你已经教给我家莫愁一套厉害的掌法了，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

    听到“我家莫愁”四个字，莫愁很是开心，笑道：“黄叔叔，你有什么急事啊，我们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黄药师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也笑了起来：“我是来找我女儿的，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叫做黄蓉，你有没有见过？”

    “黄蓉？”完颜康心知肚明，却装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黄药师大喜。他本来只是逗逗莫愁的，没想到却真的有女儿的消息。

    莫愁皱皱小鼻子：“颜哥哥，你的记性真不好。你忘记了吗，你那个姓郭的兄弟，跟你说他认识一个黄贤弟，就是叫黄蓉的。不过，应该也不会是黄叔叔的孩子，那是个男孩儿。”

    “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完颜康一拍手，“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黄药师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了一点。他知道女儿自幼机灵，应该是女扮男装了，这样就能遮了她惹眼的相貌，是件好事。他急急的问：“你们说的那个姓郭的小子，在哪里？”

    完颜康挠了挠头：“我们是在中都见到他的，但他现在应该也往临安去了。听他的话音，他的黄贤弟是和他一起的，反正在往南的路上准没错。”

    黄药师点点头，转身就准备离开，完颜康却出声把他叫住：“黄前辈，你不和我们多呆一会儿吗？”

    黄药师哼了一声：“我要做什么，没有人能管得着。”说着，身形微动，飘然远去。

    完颜康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梅超风，安全了。黄药师是性情中人，只能用感情来打动。所以，他大打感情牌，把梅超风的处境说得可怜无比，又特意强调了梅超风对桃花岛的念念不忘和对师傅的愧疚，这样，就算黄药师想去杀她，在亲眼看到她确实瞎了眼后，定然会想起这些话，手下留情的可能性相当大。

    接着，就算莫愁不引出黄蓉的事情，他也会把话题扯到那里去。黄蓉的消息，对此刻的黄药师来说是最重要的，他定然会放下一切其他的事情去找黄蓉。另外，完颜康记得，太湖边上似乎是住着黄药师的一个徒弟的，好像过得还不错，有家有业的。如果到时候黄药师还不肯放过梅超风的话，他便会想方设法引出这个人，证明他的徒弟出岛后其实混得还蛮风生水起的，顺便和梅超风的现状做个鲜明的对比。

    当然，牛家村的曲灵风他是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可不会傻到把主意打到曲灵风头上。曲灵风惨死，黄药师一怒之下联想到罪魁祸首，梅超风可就小命不保了。

    呼，对付五绝之类的，实在是太考验人的心力了。完颜康只觉得后背湿漉漉的，太有压力了，半条小命都快没了啊。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过着自己的话，确定没有漏洞后，才放下心来。

    莫愁倒是无知无觉，笑着推他：“颜哥哥，我把那套掌法教给你好不好，我们一起练。”

    “不用了，你会和我会还不是一样。”完颜康看着她的笑颜，莫名的安宁下来。无论如何，莫愁，他这辈子是护定了，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他也要珍惜自己的一条小命。最起码的，要让莫愁的人生，对得起她的名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