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程弋突然运行了一道隐身功法。雪原上远远看去,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过了一小会儿,两个探头探脑的老人家从墙角退出来。

    师爷纳闷道:“夫子,您说这俩人会去哪呢?”

    夫子摸了摸自已的胡须,叹口气道:“唉,多事之秋。”

    夫子转身慢慢往回走,师爷听不明白言外之意,只得亦步亦趋地边回头看,边跟着离开。

    林黎看着程弋精妙的施法手势,问道:“你在干什么?”

    程弋说:“有人从刚才起就跟着我们,我只是施了个隐身秘法而已。”

    林黎回头望了望,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两个尚且康健的老年人,互相搀扶着迎着风雪往回走。

    程弋解释道:“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窥探没有恶意。只是我现在不想看见我的视野里出现其他人。”

    程弋有些怕林黎不高兴,于是赶紧补充道:“你原谅我这一次。”

    林黎无言,眼神示意他继续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往下说。

    程弋道:“有人在收集福临通鉴。”

    当时还小范围里流行着一条传闻,这也是他们后来才从别人嘴里挖出来的。

    “集齐七枚福临通鉴,可开天门。”

    程弋解释道:“你那时还小,这么多年待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应该不知道福临通鉴是什么。”

    “这是我们古老世族共同拥有的秘密。传说,福临通鉴分七块,三块存于妖界,四块存于仙界。在久远的过去,七枚通鉴由当时世界上七大家族把手,用于号令三界和开启秘境。只是时过境迁,古老的世家十不存一。我们程家和你们林家就是幸存的其二。”

    “而这恰恰是遭难的根源。林家出事后,我们程家上下没有人敢出远门,艰难地度过了人人自危的两年时间。日子才总算平静下来。”

    林黎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林黎呐呐道:“他们不是有很多妖仙级别的高手吗?”

    程弋点头,眼神却是颇有些迷茫道:“这也是我们现在都无解的谜题。”

    “当年,林家家主林静恒,也就是你父亲,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连夜带着主家的人离开了妖都。那时,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再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程弋小心地看了眼林黎,措辞道,“无可挽回的局面了。”

    林黎面上不表,内心却是频频掀起波澜。他强自镇定道:“没事,我只是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林黎暗忖,难怪,难怪那些尸体七零八落,如乱葬岗一般堆砌。约莫是他们找不到福临通鉴,只得把人一一拆解看有无其他的伴生空间。

    只是不知怎的,那些人竟然放过了尚且五岁的他。难道那些人是有意让他活下来,帮他们找宝物的?

    林黎顿觉心头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分不开。他有些恼怒:“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是想我不知死活去报仇吗?”

    程弋心脏突然漏掉了一拍。他似乎好心办了坏事。林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林黎单薄的背脊,措辞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我只是想救你。”

    林黎迷惑地重复道:“救我?”

    程弋抱着他,头枕着林黎的肩膀,点了几下头道:“是。你是我对象,我不救你救谁?”

    林黎有些头疼地说:“你还有什么没说?”

    程弋咽了口唾沫,耳朵泛了红。他缓缓地郑重介绍自已:“我是程弋,仙界的程家人。我和妖界曾经的第一家族林家有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我的婚约对象是林黎。我五岁那年,亲自定做的本命血玉给了我的林黎。”

    程弋生怕这信物不够隆重,言辞恳切地补充道:“五岁的程弋做出来的东西有些粗糙,现在的林黎可能不太满意。但是现在的程弋一定会精打细磨,送给现在的林黎一枚真正的定情信物。”

    程弋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林黎感到了一些压力,心里的某个部分空落落的,更是没谱。

    林黎缓了口气才说道:“你先把我放开。我的心有些乱。我现在需要时间整理。”

    程弋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林黎失魂落魄地晃着身躯往镇水道学园走。他其实现在并不知道应该去哪,但是学园的那间独属于他的单人间宿舍,现在是他唯一残存的能够栖身的港湾了。

    程弋怕他摔倒,默默地缀在后面充当保护伞。林黎知道程弋一直跟着自已,但他此时心境乱得一团糟,无暇再管旁的事。只能由着他跟。

    今年的冬天,大雪疯狂地从天上往地下蹦。好像没个尽头似的。驿站的驿卒们骂骂咧咧地关门关窗。有人远远看到前头行着一个人,看那穿着一眼认出是林黎。于是捞起手腕上的衣服要去打他解恨。旁的人纷纷拦着他劝说着算了算了。

    那人终于挣脱同伴的阻拦,朝着窗外大骂林黎是“装了一肚子过期墨水的穷酸学生!”

    林黎最终还是逃过了一场rou体的毒打,但他和程弋都心知肚明,他再难捱过心脏深处的创伤。

    镇水道学园的大门紧闭。林黎茫然无措地推了推门,大门严丝合缝地贴着门窗,并不因此动摇半分。暴力的破门而入不失为一种方法。但镇水道被上面放养多年,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财政压力了。

    此前,镇水道学园的大门风雨无阻地敞开,从不提前关闭。而今,两扇厚重的木门冷酷地挺立在大雪中。林黎惶然地叩了叩门。他忽然想起方才夫子和师爷在雪原中孱弱的背影。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意识到,他永久地失去了无妄村的茅草屋,似乎也将要永久地失去学园里的方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