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林澹越过大半个猎场,才在兵部驻扎的地方寻到了裴夕舟,一把抓过他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皇帐那边有人守着的,她怎么……”裴夕舟拿着兵符的手一颤,移步到林澹近前,方才静如深海的墨眸波澜乍起,“她在何处?” “长君在梅林中,方才察觉到不对——” 在梅林。 裴夕舟快速拿过手边剑,奔出军营,翻身上马。 林澹追到他旁边:“你都没听我说完——” 铜质的兵符被扔在他怀中。 裴夕舟握着缰绳,冷声道:“我刚刚下了军令,守军已去阻止,你拿好兵符,随机应变。” 听到前半句,林澹紧张的神情一松:国师令下得很早,似乎是与长君同时察觉到了猎场中的异动。 可最后四字又让他心尖一颤。 他恍惚地捏着兵符,指了指自己,道:“我来?” “裕王已失先机,无非负隅顽抗而已。” “那你……” 马蹄踏雪带起萧瑟的寒意,裴夕舟简短的回应反透出一种如焚的焦灼,仿佛是要再度失去什么似的。 “我去寻她。” …… 京郊的天空越见阴沉,竟是要下雪了。 裴夕舟握着剑柄一路策马厮杀过猎场。 他走得匆忙,墨氅散乱地披开,殷红的血迹顺着内里单薄的白衣流淌而去,在严寒中逐渐凝涸,染成枯败的暗红。 突破梅林封锁时,敌军没有认出他的身份,连活捉都未想过,每一箭都下了死手。 一人一马目标太大,他为了速度不愿弃马而躲,挥剑相挡终有不逮。 冲出重围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 裴夕舟片刻未停,挥剑砍断箭杆,抽鞭直奔深林而去。颠簸间伤口迸裂,疼痛尖锐刺骨,他却恍然未觉。 林中风声愈发凄厉,飞雪狂卷,飘洒而下。 裴夕舟沿着印迹一路寻去,眸色似血般殷红,脑海中只余一个念头。 他不会再丢下她。 胸膛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在极致的疼痛、疲倦与凄惶下,裴夕舟勉力维持着神志,推断梅长君会走的方向。 她应当是上了山。 半山腰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裴夕舟在山脚弃了马,提着剑一步步向上行去。身上的伤一直在流血,他步步沉重地按着记忆朝山洞寻去。 逐渐低垂的夜幕下,碎雪不断飘洒而落,掩住了血迹。 前方的山洞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长姐你找过来啦!” “嗯……追兵退去了,我绕了回来。” 裴夕舟紧绷的神色骤然一松,眸中一点点地涌起了神采,然后就是湿润的光。 他快步走到掩住洞口的藤蔓前,抬起手,指缝里全是血。 脚步一顿,手指垂落。 梅长君察觉到洞外的声响:“谁——” 她提剑缓缓向外走来。 在这短暂的瞬间,裴夕舟匆匆系好身上墨氅,将伤口与血迹藏在一片深黑之下。 “夕舟?”她道。 他弃下剑,猛地拥抱过来,不分力道地拥着她,染血的指尖绷得发白。 梅长君愣了愣,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听到耳畔近乎破碎的喘息声。 “你怎么来了?山下无事了?” 裴夕舟闭着眼,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应当无事吧。” “嗯?” 梅长君戳了戳他的肩,随着他渐松的力道从他怀中退出来。 “我担心裕王或有异动,一直守在军营,提前布置军队去了皇帐。”他终于确认她没有事了,近乎贪恋地望着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林澹来通知,我便过来了。至于收尾之事,都丢给他了。” 从军营赶过来……需要横跨大半个猎场。 梅长君看着他云淡风轻地将过程尽数略过,心绪如在云端翻涌,几经回转,轻声道:“你知我对此处熟悉,能有什么事……” 她扫了扫被大氅严严实实裹住的裴夕舟,想要上手看看伤势。 裴夕舟握住她抬起的手,只是看着她,轻笑:“我知道殿下厉害啊……但是……” 但是他想到前世大火中的白玉面具,想到上元夜那来不及阻止的长刀……眼前看不见她的痛苦席卷而来,无数次重复着丢下她的噩梦。 尘劳关锁,伊人不在。 裴夕舟低声道:“但是,我怕再见到你说疼……” 怕她白玉遮面,倒在怀中,却对他笑着说,裴世子,我好疼啊。 每每忆起,叩心泣血,痛入骨髓。 所以他浑身浴血地来了,即便她根本毫发无损。 裴夕舟凝视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梅长君浓密的眼睫轻轻垂下,视线落在他墨氅上深暗到几乎辨不出的血迹,呢喃道:“你伤着哪儿——” 裴夕舟一声轻笑:“小伤无碍,血迹多半是别人的。” “长公主心疼了?” 梅长君轻轻瞪他一眼:“才没有……你自己要来的。” 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