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龙奋大海,护国之拳
种吹面立干,中人若炙的可怖炎热,但那种干燥的寒冷,以及风中卷带的飞沙,仍是令所有旅者头痛的存在,方才云冲波被敖复奇挟在胁下狂奔,也不知吃了多少沙子,心下早已大骂不休,进入石林后,受地形影响,风势略缓,却仍然吹个不休,可现在,云冲波却忽然发现,风,已停! (这是…) 被敖复奇用不知什么法子禁制住了。云冲波没法扭头,只能看向他的前方,那个方向,大约二十来丈以外便是石林的边缘,呼啸着的风不停卷动着,将大量的沙砾带来,掠入石林。 可,现在,风,竟停了。 在云冲波能够看到的地方,风仍在不停的将沙砾带来,带向石林的方向,可,在石林的边界上,所有的沙砾,所有的风,都静止下来,凝在空中不动,随着风的累积,慢慢的,在空中砌起了一堵沙墙,挡在石林的边界上。 (这是什么东西啊…) 惊疑着,云冲波更已发现,不唯是那里,在自己能够看到的石林中,一切的”动”都已停止,没了风的”流动”,没了沙的”滑动”,连因大日光轮而生的”影”也如被胶粘了一般静止在地上,再不移动。 (天…) 睁开眼睛,敖复奇看看云冲波,摇了摇头,忽地道:”这,便是’白之拳’。” “‘白色寂静,龙封六界’,在九式龙拳当中,这一式具有最强的’封印’效果。在真正掌握到它的精要之后,不唯是人,便连风,水,和阳光这些东西,也可以被封禁起来,被自’时间’当中隔出,陷入永恒的死寂。” “要破去它,必须有着’超强’的力量,或是最为顶尖的法术修为,而这些,你都没有。” “但,你却必须破掉它。” (为什么?我又凭什么?) 根本不能开口,云冲波只能努力的用眼神来表达他的想法,可,敖复奇却再度将眼睛闭上,不复理他。 (好奇怪的老头,莫名其妙的说一堆听不懂的东西,龙拳,那名字好象有点耳熟悉呢…等等,那是怎么回事?!) 静卧地上的萧闻霜,与方才相比,已起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眼睛仍然紧闭,胸部的起伏却愈来愈急,脸色也渐渐变得潮红起来,那现象,对云冲波来说并不陌生。 (当初,在檀山,那个奔什么的,也曾经这样过,这是…) 忽然明白过来,云冲波面色大变,如非是口不能言,他早已惊呼出来。 (活风,是活风!龙封六界的威力,连活风也一并封制住了!) 曾历过檀山的魂虎之事,云冲波清楚的知道,若没有活风,再强的人也撑不下去,更何况现在的萧闻霜犹还有伤在身,并未痊愈? (再这样,闻霜,她会死的,不行,我要帮她,可是,可是…我该怎样做?) 冷冷的看着云冲波,敖复奇道:”九式龙拳之间,自有生克关系,就如水能灭火,金能破木的道理一样。” “挥出你的’金色雷震’,若成功,那龙腾之力便会将龙封之力破坏,将你的那手下救到。” “而若不能,小子,便作好准备,和他说声再见吧!” (!!!) (他妈的,难道我想用就能用得出吗?老浑蛋!) 云冲波心中不住口的大骂,却也看出来敖复奇显然是个不会轻改决心的人,为了萧闻霜,他也只好拼尽全力去设法回忆和重现那一拳。 (先是腰,然后,然后…对了,就是这样!) (金色雷震,潜龙腾翔!) 心底无声呼喝着,云冲波将力量尽最大摧发,一瞬间,他已在感到那熟悉的炽热与狂突自臂上喷涌而动。 但,下一刻,那记忆中的金龙却未昂首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痛,一阵如被猛兽咬噬而生的撕裂般疼痛。痛感极强,已近乎那一天被蹈海反噬的痛感,没有提防的云冲波立时脸色变作惨白,如果不是身子犹被敖复奇封住,早已滚倒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对。” 似能听到云冲波的心语,敖复奇盯着他,道:”这便说明,你的体内,根本没有我家正宗的天武龙劲。” “除了透过那独门力量之外,就没有人可以挥出真正的龙拳,就算如你般知道了一些龙拳运功的诀窍,也不可能。” “那样子勉强行事,只会伤到自身。” “所以,你并没资格去用龙拳。” “所以,你也不再有资格得到我的’关注’。” “你的手下很快会死,而你,可以活下去。” “二十四个对时之后,拳力自解。” “小子,如果你能活出这块沙漠的话,就好好记着今天的教训,当实力不够的时候,就不要去妄想攀爬那更高的山峰罢…” 冷冷的说着,敖复奇转身欲去。 (他妈的,这老混蛋…) 怎也不能坐视萧闻霜就这样默默死去,更极为不忿于敖复奇的轻蔑,云冲波豁尽全力,想要将最后的一点力量聚集,去做最后一搏,可,正如敖复奇所说,努力运功的后果,就只是再度品尝那种如被噬咬的撕裂般疼痛,白白的自头上涌出大颗汗珠,云冲波却什么也没法做到。 (呜…) 无声的悲呼着,云冲波的身子不自由主的痉挛,战抖,听到这动静的敖复奇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脸上神色宛然,怎看也是个”不屑”的意思。 (混蛋…你得意什么!) (什么武什么龙劲,什么胧人的拳,他妈的,我偏不信这个邪。) (…而且,我非凡人,我是”不死者”,我是”冲波蹈海”!) 猛然想起自己的另一身份,云冲波精神大振,忽地又添了几分斗志,几分自信。 (…可,那又怎样?) 带一点沮丧,云冲波向自己承认了那一事实,那个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去运用据说一直寄身于蹈海当中的无匹威力的”事实”。 事实上,自离开石室以来,云冲波一直就没有放弃过研究蹈海之秘的努力,可,事与愿违,他非但不能如传说般从蹈海中得到力量,便连当初那种以心念令蹈海有所反应也不复能够做到,极度困惑的他虽然与萧闻霜多次商讨试验,却总是没法可想。 此刻的蹈海,根本就只是一把普通朴刀无异,也正是为此,适才在马市一战中,他虽遇险也不取用,因为,对不谙刀法的他来说,那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可恨,若是我能有当初蹈海那种力量的话…) 不经意间,云冲波已又神驰天外,恍恍惚惚中,他似见蹈海银发飘飞,挟孤刀,对瀚海,后围千百凶徒,他却恍若不知,只顾自问已心! 问心,问海,问天! 何为救世之道?!何途可致太平? 朦胧间,云冲波犹能感知,那撕心之问当中所蕴涵的感觉:激扬,伤逝,自信,困惑,热情,黯然,果决,奋斗,梦想… 壮志难酬,天不遂,地不许,人不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一路走来,忽见前路如堵,惊回首,却见,已是水尽山穷,人成昨日。 于是,方有,那一刀! 难酬,蹈海,亦英雄! 于亡路当中辟路,于无计当中拓计,于死局当中破局! 因有所逐,故不能弃;因有所梦,故不能背;因有所执,故不能不发,不能不为! 既难酬,宁蹈海,便万里茫茫,云天相望,亦守英雄铁心,永寄不弃! 恍惚间,云冲波忽见蹈海回身,怒容面斥。 世无死路,只有自绝之路;世无败者,只有自缚之人! 恍惚间,云冲波面色大变,只觉顶阳骨开,冰雪下倾,一时间,尽忘身上痛楚,心下怯意。 (我若放弃,闻霜必死,她能舍生救我,我岂能自颓弃她?!) 若难酬,宁蹈海,却不能服! 心意激荡中,云冲波忽觉腰间温度急变,忽如烈火灼人,忽又如寒冰贴肤。 虽不低头,他也知道,在那地方,一弧淡淡的蓝光必已漾起,自那贴身收藏的蹈海刀上。 (来,来吧…) 低低的在心中吼叫着,云冲波已为将至的”苦痛”做好准备,而果然,立刻,曾经在石洞中品尝过的”撕心裂肺”再度自腰间澎湃而入。 牙关咬紧几碎,云冲波全力守住灵台清明,将那如火如荼的剧痛引导,收束,沿着一条他已尝试过四次的途径,走向臂上。 (什么武什么劲,太平天兵的力量,可是”神之力”!) 随后,那力量,爆发了! “金色雷震,潜龙腾翔!” 没法自制的脱口呼出八字的同时,金光绽现,长大龙形自云冲波臂上冲突而出,一旋而没。 如遭雷殛般,已将走出石林的敖复奇全身剧震,急转回身! 暂时的,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跟着,石林边缘,那已凝至三指来厚的沙墙突然,崩坏! 风急劲,挟沙卷入,首当其冲的正是刚刚回身的敖复奇。本来仅以一念之力便可将这些沙砾隔于身外的他,似是受了太大的震撼,竟连什么反应也未有做,便听任这些沙砾将他卷入,混在中间。 风声呼啸,听在云冲波的耳中,大为欣慰。 (好,我成功了!可惜,现在还看不见,不知闻霜怎么样了…) 说起来很丢人,正因为成功而激动的云冲波,之所以没有立刻奔上去察看萧闻霜的情况,不是因为他的自制,而是因为他的视力。 潜龙腾,雷光现,那一瞬间的金色光耀,竟是可与天日比美的光华,没有任何防备的云冲波,首当其冲,顿时被刺激至两眼流泪,只觉眼前一片乱纷纷的光点飞来飞去,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妈的,为什么前几次都没事…) 云冲波自然不会知道,第一次在那石室中出拳时,太平所施的力量犹还潜伏他的身上,将他保护,第二次时,他根本未有足够力量去将这一拳的威力发挥,自然也不会有事,而第三次,真正出拳的实为敖复奇,他只是一件被敖复奇”透体”的道具而已,有敖复奇的力量相护,自然他不会有事。 其实,真正的”金之拳”出手时,并没有这种反噬用者的隐患,只是云冲波根本未有依照龙拳口诀正式修练过,依样葫芦下来,自然没可能将之完全发挥,龙拳乃是天下刚强第一的武功,似他这般盲人摸象的乱用一气,没有被劲力反震身死当场已是命大,区区光耀盲目,真不算是什么了。 (哦,好,我能看见一点东西了…) 金拳既发,白拳便破,复得自由的云冲波,用力揉着犹还酸痛流泪,却已能看见一点东西的眼睛,朦胧中,见萧闻霜似已悠悠醒传,要自地上坐起。 “轰!” 沙砾崩射中,敖复奇大步而至,二指并击,将萧闻霜再度击昏。 “你…” 因疼痛而变至沙哑的声音刚刚冒出。已被敖复奇那铁一样坚硬的语声截断。 “出色,非常出色。小子,你已将自己证明。” “不管你是怎样学得了龙拳,我现在已不想再追究下去。” “跟我走,我会传你真正的龙劲与完整的龙拳,而若能让我满意,小子,你便会成为我敖复奇的’儿子’,成为我’东海敖家’的下一代传人…” (他说什么?!) (敖复奇?!东海敖家?!那,那是!!) 于震惊当中,云冲波猛然抬头,呆呆看向敖复奇。 终于,他明白到了敖复奇的身份。一个对他而言,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神”一样的存在啊… …昔未长时,云冲波也曾如每个蒙懂小儿,如每个青涩年少一样有过幻想。在幻想当中,他也曾想到,若果自己生为帝子天胄,若果自己生为高门贵第,若果自己生为霸业少主,那未,自己会是怎样? 那并非对云东宪的不敬,那原是每个青春年少都会经历的一步。 谁会未曾幻想? 当然,如每个人一样,在幻想着的同时,云冲波也早明白自己这仅仅只是”幻想”,所以,在抒发着”我要是有钱人家,出来打猎就带两匹马,骑一匹,看一匹!”之类的”壮志”时,他亦总不会忘了该将眼前的猎物盯紧,将眼前的谷物拾回。 幻想,仅只是幻想,当青春不再,当热血渐冷,当”现实”与”生存”这东西步步迫近时,大多数的人,都会将那东西,那”没用”,和只会”浪费”精力或是时间的东西放到他该去的地方。 那样做,才是在”真实”当中活下去的”生存之道”。 可是,若果,有一天,突然有人找上门来,告诉你说,你的幻想,他可为你实现,你会如何? 会兴奋,会失态,会轻蔑,会嘲笑? 至少,云冲波都没有。 他只是木然。 木然的,他脑中一片空白,连眼都闭上。 (这个,我终于明白了,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作梦,错不了,等我睁开眼,这个梦就会醒,我会发现我还在檀山,马上爹爹就会喊我出去劈柴装车,马上,我就会醒了…) 理所当然,当云冲波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的并非云东宪,而是敖复奇那张几乎和他一样,木样没什么表情的老脸。 (呃,好深的梦,好深的梦,我得掐自己一下…嗯,掐不动?果然是在做梦,睡得好死,连手都动不了了…) 直到敖复奇再度开口时,云冲波才从自己的”睡梦”中醒过来。 “不过,当然,小子,要当我的传人,你也一定会有许多苦头要吃,很多事情要做到。” “而首先,你要就要学会,在前进的路上,该如何舍弃掉过往的负累。” “杀了他。” 说着无情的话,敖复奇将左手伸出指向已又陷入昏迷的萧闻霜。 “这个人,绝对与太平道有瓜葛,敖家的人,不可以再有这些纠葛。” “杀了他,我们一起走,回到东海后,你会得到更强和更忠心的下属。” 愣愣的盯着敖复奇,云冲波终于回过神来。 “你,要我杀她?” 已懒得再回答,敖复奇只是冷然的点一点头,看着他。 怔怔的,云冲波将视线投向萧闻霜。 那个女子,那个在一月之前还与他全不认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那个已对他形成了障碍,可能会妨碍到他的未来的女子。 那个昏迷于地,根本没可能自卫的女子。 云冲波,他该怎么办? 云冲波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在现实中,不会有这样的景象。 血,很多的血! 一眼看去,天做血色,地尽血染,举目能及之处,除却一味触目惊心的血红之外,再无它色! 血云遮空,所以没有阳光照下,似已静止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剌鼻臭味,一种能够让人呕吐,让人流泪,让人颤抖和缩成一团,让人恨不得把自己鼻子割下来,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过”嗅觉”的臭味。 这里,本是一座大城,宽阔的长街足可供四辆马车并驱,街两侧的众多商铺,虽已半焚半毁,但余烬残垣当中,却仍能看出旧日繁华,可以想知,昔日,这城犹有生命时,必有无数的人生存于此,成长于此,梦想于此。 而如今,城已亡,人,人呢? …人,那便是臭味的来源了。 堆得高高的尸山,怕不有几千几万具尸首才能堆成,也不知已被烧了多久,火焰犹旺,臭味冲天。 象这样的尸山,一眼看去,还能看见至少四五座,而再远处的视野,虽然被房屋和烟雾阻住,看不清楚,可,那高高并带着怪异颜色的烟头,却在云冲波彰示着:眼前,并非唯一的尸聚之处。 房中,街上,还散乱着许多尸首,死状各异:有在奔逃中被自背后穿心的;有没了双脚趴在地上,手犹努力向前伸出想去握住什么的;有半趴在柜台上,整个背后都被剖开见骨的;有仰面朝天倒在路上,胸口只见血洞,心肺都已被摘走的;有妇女下身尽裸,一片血污当中,还被捅进一根木棍的;有跪在路边,被从肩而下,一直砍开到腰的…林林总总,便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怕也看不到这样的惨况。 每个死者的脸上,都写着惊恐,写着仇恨,写着一种死不瞑目的愤怒。 (…呜) 胆子并不小,见识也不少,可,云冲波还是没法忍住那种极端的反胃与厌恶。用尽力气按住自己的胃,才使他没有跪下来呕吐。 (这是什么地方,好惨,怎会这么惨,我怎会梦到这种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竟然屠城屠成这样,禽兽,禽兽…) 生性并非易怒之人,可,目睹如此惨景,云冲波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 “禽兽!!” 斩钉截铁,充满怒意的说话忽然在背后响起,吓了一跳的云冲波急转身时,见长街未端,城门洞开,烟火缭绕中,一条大汉排烟而出,大步而来。 (咦,他倒有点象敖老头,不过,至少比他年轻了二十几岁,难道是他儿子不成?) 那大汉来得极快,却似是看不见云冲波一般,曾经沧海的云冲波,对此自然不会再感奇怪。 (唉,反正,我就是一个小小观众,无论到那里,主角们都看不见我的…) “王爷,请慢些啊!” 急呼声中,两道身影破烟而出,几个折步,早闪身到了那大汉身侧,跪倒地上,左侧那人疾声道:”此地险恶,王爷万金之躯,请小心从事。”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起来吧。”那两人应声而起。 那大汉衣着简单,只一身粗布袍子而已,这两人都身着将服,重盔鳞甲,腰挂刀弓,年纪倒是不大,只二三十岁上下模样。 脚步声又响起,却是极密集和有规律的蹄声,显是有大队马军到了。 那大汉长长吸了一口气,面色略略平静些,忽道:”必戏,蒲牢,你两个呆在这里,该灭的灭,该埋的埋,准备些做法事的东西。” 那被唤做”必戏”的男子答应了,那被唤作”浦牢”的男子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大汉,道:”那,请问王爷,我们准备时,您有何打算?” 那大汉冷笑了一下,淡淡道:”血债血偿。” “要做法事,总得有些祭祀之物吧?” “他妈的萎狗,既是这些东西永也没法从’半兽’进化至’人’,我便成全他们,给他们一个如猪狗般的”死”好了…” 那两人同时面色大变,正要开口时,却被那大汉挥手阻住,道:”吾意已决。” 又道:”莫劝我,回过头,看一看他们的表情。” “若果觉得自己能够让他们都认可的话,再来与我说话罢。” 那里用说? 涌进城中的军队,本是久经cao练,军纪严明的一支铁师,可,当初睹此景时,他们的反应没一个例外,全都陷入”震惊”当中,那一刻,他们竟连几乎被烙进了血液当中的军纪也都忘掉,木然的,怔在那里。 每张脸,都写满了仇恨,每张脸,都布满了渴望。 报仇的渴望! 面对这样的军心,必戏浦牢两人虽还有有心劝阻,却又能说什么,怎么说? 事实上,他两人若非是因察探前地已先踏足此城,此刻的反应也未必可以有什么冷静可言,至少,在初次看到此地景象时,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拔刀而出,追向该还去此不远的敌人大军。 当他们微一犹豫的时候,那大汉已拉过一匹壮马,翻身而上,而到了这时,身负保护之责的两人才终于警觉。 “但,王爷,我们来此的任务,只是侦探敌情,不宜轻战啊!” “据先前所探,那些萎人虽已分兵,却至少还有近万人在左近扎营,咱们统共才五十几个人,若被发现的话,咱们不利啊。” “至少,还是先设法和戚将军联系上,再等到咱们大军上来之后,再做主张吧?” 那大汉只手挽缰,并不回头,冷冷的道:”我是什么王?” 必戏愣了一下,垂下头来,低声道:”护国武德王。” 那大汉道:”对。”便再不打话,只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向着另一侧的城门飞奔而去。 没入烟火,他的语声自一片混沌当中传回。 “护国有责,纵死不避,若果见敌辄退的话,我岂有面目食此王爵?” (好,好痛快,好豪气…) 那大汉话虽不多,却如铜锣大鼓,声声壮丽,直槌入心,云冲波旁听在侧,亦觉周身血沸,当真是恨不得立刻取刀执枪,大呼随去。 (好汉,真是一条好汉,不过,我怎会梦到这些东西?) (对了,爹好象曾经说过,大约六七十年以前,东南沿海曾经多次受到一个叫”萎”的海上民族侵袭,可是,爹不是说,早在近二十年前,他们就消声匿迹,不再滋事了吗…) 一点疑问当中,云冲波更隐隐想起,在过去,云东宪为他讲述的诸多军中旧事里面,似乎,曾经,有过一些与现下所睹之事相近的传言… (呼,他怎去得这么快?) 看到那大汉打马而去,云冲波自然不想错过,但人力岂比马足?方追至城外时,那马已去的看不见了。焦急的云冲波放眼四望,却只见满目创痍,那里有马匹可取? (嗯,不过,我现在应该是在作梦,作梦哎。) (那样的话,如果我想要有马,不就应该出现一匹马给我吗?) …结果,云冲波发现,在梦中,这世界真得是比想象还要疯狂。 “碰!” “停,你给我停下来!” “我要得是马,可不是你这头笨牛!” 叫也没用,那头忽然出现,将云冲波顶在身上狂奔的五色牛似乎比他更为紧张,一步一颠,一步一撞,偏生又跑得极快,居然就是不会跌倒,只可怜了云冲波,就如被丢在簸箕当中的谷物一般,上下乱冲,头昏脑涨,两颗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摔落出来,那里看得清前面道路? (mama的,刚才明明在想一匹马的,怎会冒一头牛出来?早知道,就该想一张八抬大桥,就算弄错,最多也就换成张两人小轿…) “嘶…” “嗖!” “碰!” (他妈的…) 悻悻的揉着头,云冲波将那头突然从急奔到急停,把他远远甩出,摔在地上的五色牛从主人一直问侯到了祖宗,不过,很快,别的事情,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里,是…) 转回身,云冲波发现,在自己的面前,是一条两尺来深的长沟,沟底密密麻麻,埋得尽是削得极锐的竹签,沟的另一边,是扎至一人高的鹿角,长沟鹿角向两方伸展而去,一眼竟然看不清那里是头。 (难道说…) 慢慢的直起身,向鹿角里面看去,饶是云冲波胆大惯了,也不由得要将一只手遮到口中,才能将已要夺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压住。 (这里,是大营啊!) 只见鹿角后边,正是一座两丈左右的辕门,辕门两侧高高扎起两排箭楼,都四五丈高。再过去,便是连绵不尽,尽是白灰两色的三角形军营,一队队形容丑恶的士兵正在军营间来回巡逻。衣着发型却与夏人完全不同,头顶尽剃,只束起一个极为可笑的冲天短辫,另在前额留了一块方形头发,看上去极为扎眼,就如一排倒矗着的过冬萝卜上贴了块炊饼一样。 (这么难看,难道他们的祖宗是卖炊饼出身的吗?念念不忘的要贴在头上,是了,大约还是萝卜馅的…) 偶有几名武将骑马而过,装束却又不同:顶盔曳甲倒也罢了,头盔上却多半都镶了个新月形的铁片,斜斜的嵌着。 (这些家伙,大概都是做夜贼出身,趁惯了月色,所以要把月亮贴在头上,倒也不忘本,只不过,做贼就有马骑,比起卖饼的,果然还是要牛气一点呢…) (嗯,看这军营规模,何止是’近万人’?便三个四个’近万人’也放得下,让这么多人杀上岸来,该要多少船只?守边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还是说有内jian勾搭…) 胡思乱想中,云冲波忽然想道:”咦?那位仁兄怎地还没到?不会是迷路了吧…”忽听得马蹄声响,自远处疾奔而来,回首看时,正是那大汉到了。 军营之中,守备自有其制,那大汉还在百来步外时便已被箭楼上守卫发现,这些人却也凶顽,也不问话,便是十数支箭射将过来,却难不着那大汉,信手一阵乱挥,早将乱箭格下,反掷回去,反伤了几名箭手。箭楼上方发现来者非同小可,急挥旗令,便见两队士卒各挺长枪匆匆而出,蹲踞在鹿角后面。与之同时,箭支发射的速度与密度也提升了不少。 如雨乱箭中,那大汉已突进至离辕门只五六十步的地方,守军眼见不妙,哇哇乱叫着,亦将鹿角撤开,两名武将率了百来名步卒迎击而出。布阵偃月,挡向那大汉。 “哼…” 看看将要撞入阵中,那大汉忽地双足发力,自马身上一跃而出,如龙行天,直取左首第一座箭楼,那两名武将虽也变招极快,立时拔刀上跃,却终是晚了一步! “橙色风暴,乾元龙跃!” 直线约是六十来步,高是将近五丈的距离,那大汉一跃而至,速度之快,竟令高据楼上的众多箭手连搭弓出箭的机会也无。 与他同至的,还有风,自他拳上而生,强劲如激扬怒海的大风! 轰! 巨响着,守备箭楼当中的数十名箭手如大风中的枯草败叶般,翻滚着,尖叫着,向四面八方疾飞出去,直被卷出十几丈远后,方才渐缓落地,而被吹向两侧的几人,更是去势如炮,竟是一连撞穿数座箭楼,势犹不衰! 随后,便见,那以碗口粗细的松木所扎的高大箭楼,就如木筷搭成的玩物一样,缓缓的,分解,塌落,崩碎。 轰! 断木纷纷坠地,一时间烟尘大作,高达数丈,那大汉隐入尘中,身形一时不显。那些萎军将领似也明白来者非可轻取,将士卒约束退后列阵,转眼间已在残楼三侧布下一道半圆形防线,兵分三层:前排跪携盾刀,中排蹲举长矛,后排立张弓箭。皆是寒光闪闪,锋利非常。每一弓手身后,又有数百名散兵不隶阵中,只是叉手列于阵后,各持刀枪,只待填布阵中出缺位置。又有百来名伙兵,不携兵刃,只各带一个大兜,满装箭支,分立弓手身后,专为补给之用。这些兵士显是练得极精,烟尘犹未散尽,早已各守其责,将残楼围起,七八名队正模样的人分站圆阵各角,手持红旗,目注烟尘,只等那大汉现出身形,再作反应。 事变虽出突然,这大营却全不慌乱,除却五六名传讯者疾奔中央帅营禀报外,再远些的地方竟是一点反应也无,哨守自行,cao伍自练,就如没事发生一样。 (好家伙,这兵练得好精啊…) 暗自惊叹着,云冲波沿着那几名传讯者远去方向看去,见有座军帐略大,前缀金色重菊图案,心道:”那大约就是萎人的帅营了…”忽又想道:”若我是那位仁兄,不如就跟那几名传讯的追过去,直接狙杀对方大将,那时群龙…呸,他们也配么?该是群蛇无首,自然溃散,不然的话,象这样的精兵,若真有七八千人围上来,便是个铁人,也打不赢的…”正思量间,忽听烟尘中传出一声长啸,清若龙吟,声震四野。 那几名队正听得啸声,面色同变,哇哇叫嚷,便见那些弓手立时乱箭如雨,射向烟尘,却已晚了! 长啸声中,一股旋风自烟尘中激荡而出,当者立披,连碎数道军营樊篱,直衔那几名传讯者方向而去! “关白大人!” 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无数黑衣蒙面,只露双眼如夜盗般的守卫蓦地出现阻截,有施冰火烟雾者,有放飞刀十字镖者,有挥太刀迎击者,有甩长索网罗萦绊者,却都不堪一击,不是被急风吹飞,近不得前,便是被旋风卷入,随就化作一大团血rou模糊的东西被远远抛出,四下激溅。 “混帐东西!” 血rou飞溅中,旋风如龙突进,已离帅营不足十丈,忽又见数名披发敞胸的白袍剑手各持窄刃长刀,纷纷叫骂着掠出迎上,剑法锐利,身形亦快,显已是军中高手。又有四名打扮如先前黑衣守卫般的护者各持勾镰刀十字拐扑出,并不开口,只是暗器连发,取那大汉身上诸处要害。这些人身手比之先前守军委实强出太多,金石交击乱响声中,那旋风终于被硬生生阻住。只见那大汉满面怒容,高踞于一座半倾兵营之上,那十数人却也不敢进击,只是各自横刀成守势,挡在那大汉与帅营之间。当中一人右手持刀,左手指向那大汉,以极为生硬的夏语喝道:”兀那蛮子,报上名来!” 一片混乱中,云冲波见那帅帐后帘忽地掀动,似有人遁出,心下不觉大急:”啊哟,萎人头目只怕要溜…”忽听那大汉一声怒吼,脚下发力,竟将那军营震得粉碎,人早腾在空中! “黑色死焰,龙天血玄!” … “公子,公子?” (…这,这是谁在喊我啊?) “公子,公子?” 急切而关心的呼唤声,终于慢慢侵入到了云冲波的深层意识,将他唤醒。 (哦,好象,好象,是闻霜的声音,但是,这是那里,她为什么这样很担心的喊我…) 迷迷乎乎中,云冲波硬撑着将眼睛睁开,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又觉得身上剧痛,似是刚刚负重狂奔过数十里路般。 (好累,好累,真想再睡一会,嗯…) 只觉得周身骨疼欲裂,怎么都不想睁眼,云冲波迷迷登登的道:”别,虽说话,让让我再睡一会…”说着已又歪倒地上,却觉得朦胧当中,仍是不得睡安,还是有人在不住对他说话。 “记住,龙拳这武功,与其它武功是不同的,没有什么武功可以比它更快的令人强大,但,同时,世上,也没有可以只取不失的好事。” “修练龙拳,你会很快的变强,可,你最好记住两件事情。” “第一,龙拳的力量,向由我护国敖家世代传递,而既然你已得到了它,那护国之任,你便不能逃避。” “若果边陲有变,纵将所爱与所梦牺牲,你也要将你的责任尽到,将这国家守护。” “第二,与’变强’相比,修炼龙拳更为困难的地方,是怎样不令自己’衰弱’,若不能明了此点,你便会在将来付出代价,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呼,烦死了,闻霜怎地这么罗嗦,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上一会吗…嗯?不过,那声音,好象是个老头的声音多一些哎…) (老头?) (敖老头?!!)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登时将云冲波满心睡意驱得无影无踪,两眼圆睁,一跃而起! 而,当他,发现到,自己原来是躺在地上,萧闻霜正满面担心的跪在自己身边,一手在为自己切脉,一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在仔细察看自己的脸色时,已经来不及了。 “崩!” 结结实实,两人的脑袋撞在了一处,若自旁边看来,两人的脸部已经离得实在太近,近得没有距离可言,近得已完全就是一种通常只会出现在热恋男女身上的场景。 帝少景十年十二月初二,黄昏,大漠石林。云冲波,萧闻霜,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同时失去了他们的初吻。 一切,陷入死寂,两个人都呆住了。 “呀!” “啪!” “碰!” “哗啦…” 因震惊而至的片刻失魂之后,萧闻霜便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一个事实:再强,再聪明也好,女人,她总还是女人。 尖叫着,萧闻霜向后急退,同时右手甩出,重重的打了云冲波一个巴掌。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云冲波自然不知躲闪,立时被萧闻霜这一下打得斜飞而起,总算他运气,只是撞进了一堆沙砾里面,只听得哗啦啦一阵,身子已被塌下的沙子埋去过半,却犹未回过神来,脸上仍带着傻傻的笑容,看上去,倒十足象是个因jianyin未遂而被判活埋的痴汉。 “公子…” “…” “公子…” “不要说了。” “可是…” “不要说了,这个话题,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提起了吧。” 捂着犹还鲜红印着五个指印的右脸,云冲波苦着脸,努力着,用一种相对于他以往已算是”很严肃”的态度说道。 “但是,公子,我是想说,你刚才被我从沙子里刨出来时,裤子后面挣开了一条口子,你是不是换一条…” “呃,是吗?!你怎么不早说?” “…” 让萧闻霜背过身去,云冲波手忙脚乱的从她摊开在沙地上的包袱中找了一条换上,随后…两人又陷入沉寂当中。 片刻的慌乱之后,萧闻霜便回复了她一贯的冷静与强干,将云冲波从沙堆里刨出,弄醒,将一切收拾,但,在这过程中,她却始终是低着头,偶尔与云冲波视线一对,无不是身子一震,立时扭开。云冲波虽是口舌灵便,此时却也大觉尴尬,没话可说,只有一个人呆呆坐着,在心里苦笑。 (不过,说起来,幸好是现在,要是几天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打完我后,至少要把自己那条手臂砍下来算是给我谢罪…不,说不好,闻霜她自绝以谢的可能都是有的,仔细想想,真是好险…) 沉默当中,云冲波忽地想起一事,全身剧震,道:”不好,闻霜,你快逃,那老家伙他要杀你!”却见萧闻霜全无反应,心下更急,道:”刚才的事是我不好,我会道歉,但你一定要信我,我们快逃…”说着便伸手去扯萧闻霜。 一瞬间,只见萧闻霜目光流动,也不知她想了什么,并不闪让,就听任云冲波握住她右手柔夷,却不起身,只道:”公子,没必要啊。” “若是敖复奇当真执意想杀一个人,便是上清真人重生,又或者沧月明孙无法在此,也没可能将他阻止。” “而且,他已经走了。” “走了,哦,但还是…你说什么?!他走了?!” 两眼睁圆,不肯置信,云冲波实在没法相信,那个看上去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还没法说话,没法沟通的敖复奇竟然就这样走了。 (这个,他竟然没杀我,也没杀闻霜,就这样走了…) (他刚才不是说…他说什么来着?) 毕竟是刚刚睡醒,又刚刚被重重摔过,云冲波头里面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呃,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闻霜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可,很遗憾,面对云冲波的疑问,萧闻霜解释说她只比云冲波早醒来不足一刻,在她醒来时,敖复奇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昏迷于地的云冲波。 (这个,这老家伙,果然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莫名其妙…) 嘟哝着,云冲波慢慢揉着自己的脑袋,总算想起了一些事情。 (啊,对了,他说要教我他的武功,还要我杀闻霜,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啊,想起来了,我是很大义凛然的对他说:”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宁可与闻霜同死于此,也不能干这种丑事,当时,那老家伙就很生气的样子,胡子都翘了起来,然后,然后,他就一拳打在我头,然后,我就想不起来了…) (他妈的,以前听杜老爹讲传奇故事,男主角只要遇上那些前辈老怪物提这种不合理要求,都是作大义凛然状的斥责他们,然后就总能把他们或是他们的女儿孙女女徒弟什么的感动到一塌胡涂,不光不用作丑事,还能捞得比他们承诺的更多…他妈的,这老家伙怎么不按故事来哪?还是说,那些故事根本就是老爹自己瞎编出来的…) (呃,不过,总算,我和闻霜都没有死在这里,已经算是赚到了,至于那老家伙答应的什么武功,看他这么么莫明其妙,可不要练了后会和他一样半疯半傻的,还是敬谢掉的好,反正我是”不死者”,照太平答应我说的,我早晚也能变强的…呃,他不会也象杜老爹一样晃点我吧?) 虽然乱七八糟,但总算是把头脑里的一团乱麻捆出了一个头绪,云冲波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道:”不管怎样,总算是将这件事应付过去啦,只是把大叔一个人甩在了那些项人里面,有点对不起他,但他都猾的快成精了,一定应付得过去,反正我总不能再回那镇上去找他…”忽然想到一件怪事:”我们的随身衣物都丢在那店里了,闻霜却是从那里找来的裤子?” 问萧闻霜时,萧闻霜却也不知,原来她醒来时敖复奇早已不见,只在地上摔下几个大包袱,里面足有数十件衣服之多,老少男女俱有,乱七八糟的都揉在一处,也不知是从那里抢来的,还有些水袋火石干粮之类的用品,也都是半旧的,那几只水袋上面居然还都各有姓名,却只有一只是满的,上面又压了两个金镙子。萧闻霜从中翻拣了几身与云冲波身材相仿的叠出,却不肯动那些女子衣物,都还丢在那里未碰。 云冲波愣了好久,终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会干这事情的,只有那老家伙一个人,可是,他为什么?) (还有,有这些什么用?这一片沙海当中,我连大路在那边都不知道,难道要丢只鞋上去看鞋尖去找路吗?) “咳,公子…” 沿着萧闻霜指示的方向,云冲波在错愕当中,看到了两匹被系在他身上一块大石上,和他同样错愕莫名,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壮马,马身上鞍鞯辔头一样不缺,居然还各有两只水袋。 “可是,地图呢?” 还没有问完,萧闻霜就已经把一张纸展开在他面前,虽然被撕得只剩下了一半,还皱巴巴的,可是,至少,上面已很清楚的标出了这片石林和离之最近的大路位置。 (呃,真看不出,这老家伙居然会这么细心,可不大象他的长相啊,难道他还带什么参赞之类的人了吗…不过,为什么每样东西都好象是从别人手中硬抢下来的呢?) 带着诸多疑问,两人辩明方向,骑上了马,离开了这里,只是,将近走出石林时,萧闻霜却忽然将马勒住,回过头,将石林又缓缓扫视了一遍,目光柔和,竟有几分留恋之意。 “咦,闻霜,你丢什么东西了吗?” 面对云冲波的问话,萧闻霜的反应竟是异乎寻常,猛的一下把马扯回头,偏着脸不看云冲波,口中道:”没,没什么。”双腿加力,早将马带至云冲波前面一个马身还多。 (唉,莫明其妙,女人,真是莫明其妙…) 全然摸不着头脑,云冲波晃了晃脑袋,打马追上萧闻霜去了。 “唉…” 直待两人去得远了,一声悠长而苍老的叹息声才在石林中慢慢响起,最为高大的一块石山上头,障壁消失,一个苍老的人影现身出来。 目注已缩至成为两个小点的云萧二人,敖复奇眼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已经老了?” 随着他的说话,先前在暗中窥测萧闻霜的那绷带怪人亦悄无声息的在较矮的一块石山上出现,向着敖复奇单膝跪下,恭声道:”火域遗舟参见武德王。” 敖复奇哼了一声,道:”我问你的话,你犹未回答。” 那”火域遗舟”仍是恭声道:”在在下心中,武德王永是当年在袁州单骑闯阵,于万军之中摘取萎人关白首级的那位绝世英雄。” 敖复奇微微点头,默然道:”就是说,你也认为,我老了。” 火域遗舟全身一震,方要开口,却被敖复奇阻住,缓缓道:”今日的事,亏得有你,若是我,必搞不清要怎么办,更想不到去找什么衣服火石。” “但,你是否觉得我处事不对?” 火域遗舟静了一下,方低声道:”那小子也便罢了,他那手下身法特异,却有些象是传言中张上清所出…”未有说完,见敖复奇右手轻摆,便知机住口。 敖复奇微微抬头,目注苍天,道:”有些事,我不能说,也没把握说。” “但,对那小子,你最好不要再乱打什么主意,你那些同僚也一样。” “我这样说,不是要你们看我面子。” “我知你们都有’生死之权’,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小心些,若不然,你们的’主子’,他未必会高兴呢…” 不等火域遗舟开口,他又一挥手,道:”我言尽于此了。” 忽又道:”玄武之约未满,你擅出帝京,不怕死吗?” 火域遗舟脸上的绷带牵动了一下,似是微笑,道:”武德王您前月在龙天堡中苏醒时,那一拳,不也同样是用到了第九级力量么?” “那人若真是如此古板不知变通的话,又那来资格成为’天下第一’了?” 敖复奇默然许久,方道:”我走了。” “见着你主子时,代我向他问好,就说我还有些事情,今年的大典不能去了,请他见谅。” 火域遗舟恭声道:”恭送武德王东归。”语声未绝,敖复奇身形早已不见。 敖复奇消失许久,火域遗舟仍是跪于石上,一动不动,直跪了将近一刻钟,他方慢慢站起身来,眼光闪动,似是想了极多东西。 …当他的目光复归澄定之后,左手轻轻弹动,在空中勾划数下,顿时现出一道一尺见方的浅浅水幕,浮在他的身前,当中隐隐约约映出一个人影,头发极长,作金白二色,脸上戴了个面具,青白底色,眼角以朱红描出长长两道,斜入鬓角,嘴角处亦是一般。极为诡异。瞧上去实是难说和火域遗舟那个更吓人些。 “如何?” 火域遗舟犹豫了一下,方道:”‘冰天’,你告诉’天下’,他是对的。” “武德王,他已开始’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