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沉入黑暗的微光(下)

    自那次事件过后，沐仙萤就再也不和方陆殷说话了，在学校遇到他也装作是陌生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每每被她如此对待，方陆殷脸上总会闪过失落和后悔，却什么也没说。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任谚，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再当一回助功。

    一日下午，他和沐仙萤约在咖啡厅见面。

    “你们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讲开就好，情侣间别闹冷战了。”

    沐仙萤像是早料到他要说的话，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们不适合。”

    “但是......”任谚回想最近的方陆殷，明明是个朝气勃勃的阳光男孩，如今竟成了多愁善感的抑鬱美男！那画面说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于是，沐仙萤把在方陆殷家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她的叙述，任谚理解的点点头：“确实是方陆殷不对，但他会这么做，或许是有理由的。”他想了想，抬头看她：“这样吧，我和你说个故事。这是关于一个不懂爱的男孩，第一次心碎的故事——”

    男孩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从未体会过爱。他对于爱的想像是扭曲的，更不知如何爱人。

    高中时，他遇见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他自负的认为只有这女孩配得上他，因此毫无爱恋之心的向她告白。不相信爱情的他，不断无视女孩的真心，最后更是狠狠伤害了她，直到她的离去，才察觉自己的心意。

    他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想试图挽回，却已经有个更好的男人爱着她了......

    沐仙萤隐约猜出故事主角是谁，也了解为何他面对爱情的态度特别偏执，毕竟从未体会过，更别说让他付出。

    “我想，他是在你身上，看到那女孩的影子。”任谚顿了顿，又说：“但他最近的情绪波动，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

    沐仙萤摇头，还是不相信。

    “别看他表面放荡洒脱，其实内心特别彆扭，他不是不想对你好，而是不知道怎么对你好。”

    “叮铃”任谚的手机收到一则讯息，快速看了一遍后，突然有事先走，留下沐仙萤在咖啡厅里。她只喝了几口咖啡，想事情想得出神。

    “沐仙萤？“几个系上的学长正要结帐，看见她，笑着和她打招呼。

    “学长。”她笑了笑，和他们间聊几句。

    其中一名学长见她对面的位置是空的，好奇的问：“学妹，你一个人？”

    沐仙萤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她不是一个人。”

    回过头，方陆殷俊朗的脸蛋没什么表情，穿着高领毛衣和黑色破裤，浑身散发男神气场。

    学长们大惊：校草驾到，先跑为妙(;?Д?)!

    吓得赶紧结帐去了。

    方陆殷在沐仙萤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有说话，只是视线从未自她身上移开。沐仙萤还在气头上，连看都不想看他，更是不想开口，两人间瀰漫着诡异的沉默。

    “对不起，是我错了......”

    方陆殷在内心挣扎许久，才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愿意低头，愿意放下彆扭的自尊，只希望得到沐仙萤的原谅。

    沐仙萤原本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但喜欢的人和自己诚心道歉，想不心软也难，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愿意和方陆殷说话。

    “......要点饮料吗？”

    闻言，方陆殷双眼绽放出无法掩饰的欣喜，柔声道：“没关係，我喝过了。”

    沐仙萤眨了眨眼，正想询问，方陆殷却早一步开口：“在你来之前，我就在这间咖啡厅里了。”

    这个事实让她一时接不上话，随即脑中浮现一个问题：“你有看见我和谁一起来的吗？”

    方陆殷点了点头，“和任谚。你们聊了很久，但我没听见内容。”

    不知怎么，沐仙萤心里突然有几分难受。明明没做亏心事，却觉得很对不起方陆殷。

    “你介意我单独和他见面吗？”她试探性的问。

    方陆殷俊秀的脸蛋十分平静，微笑摇头：“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才来见你。”

    此刻，他的表情非常温柔，不禁使人深陷其中，但看在沐仙萤眼里，却觉得异常奇怪。

    不对劲，他的佔有慾不是普通的强，不可能这么容易释怀，更不可能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在打什么盘算？

    _

    这阵子，方陆殷像是变了个人，对沐仙萤特别好，凡事都以她为优先，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

    沐仙萤对于他的改变措手不及，更是无法习惯，偷偷观察他，也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想找任谚聊聊，他却好几天没来学校，传讯息给他，得到的回覆是：“和你去咖啡厅那天，我收到外婆住院的消息，她从小抚养我长大，是跟我最亲的人，因此这阵子都会在医院照顾她，直到她痊癒。”

    看完讯息，沐仙萤也不好再麻烦他。

    又过了几天，方陆殷因为宿醉翘掉上午的课，沐仙萤拨电话给他，担心的问：“还好吗？你昨晚不是答应我会少喝一点？”

    “学长倒的酒不能不喝啊......”方陆殷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萤，我肚子饿了......”

    沐仙萤瞬间母爱氾滥：“你想吃什么，我都为你煮！”

    方陆殷似乎笑了：“清淡点的就行。”

    “好，我去买食材。”

    “我在门口的花瓶下放了钥匙，直接开门进来就好。我再睡会。”

    掛上电话，沐仙萤微微一笑，觉得心里特别充实。

    “哎，沐仙萤，干嘛对着手机偷笑？”

    是上次在咖啡厅遇见的学长们，脸上笑嘻嘻的，却贴了许多纱布，隐约能看见瘀青和伤口。

    沐仙萤吓了一跳：“你、你们怎么了？”

    其中一个学长笑道：“我们也不记得了，大概是昨晚喝酒闹事吧。”

    想到方陆殷昨晚也喝酒，还因酒翘课，沐仙萤不禁感叹：“万恶的酒啊......”

    买好食材，她来到方陆殷家。悄悄打开他房间的门，见他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脸上线条变得温暖而柔和。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维持现状就好了。她不想再猜测他改变的理由，想把以前不好的回忆当作没发生过，单纯去爱现在的他......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不安？

    她索性起身，不愿再思考这个问题，却不小心踩到一个平面硬体，险些没站稳。

    低头一看，是支手机，但不是方陆殷的。

    ——那，是谁的？

    许多猜忌怀疑自脑中涌出，她伸手捡起，却发现手在颤抖，费了好大功夫才握住手机。

    打开待机画面，沐仙萤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害怕的全身发冷，止不住颤抖。

    方陆殷被她的声响惊醒，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她苍白惊恐的脸庞。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手机，心跳瞬间慢了一拍。那东西......怎么会在她手上？

    一定是昨晚喝醉时，随手扔在地上了！

    他心里非常慌张无措，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匆忙想了几个理由，最后对沐仙萤笑了笑。“怎么了？”

    沐仙萤似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依旧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张嘴，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有任谚的手机？”

    手机的待机画面上，是任谚和他外婆的合照。

    被她发现了。

    这是方陆殷内心第一个想法，他明明最不想让她发现的。

    没关係，还有机会能瞒住。

    “他昨晚也和我去喝酒，醉了不小心把手机放我这......”

    “你骗人。”沐仙萤打断他，用力的摇头，“他说他在照顾外婆，在她痊癒前不会回来！”

    猛地，她抬头看他。

    “这都是你传的讯息，你忘了吗？”

    不知何时，沐仙萤已将手机解锁，进入讯息画面。

    “在咖啡厅那天，任谚说有急事根本是骗人的，是你传讯息恐吓他！”说着，她点开任谚和方陆殷的聊天室，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无法想像竟是出自方陆殷之手！

    方陆殷有些动怒了，语气低沉冷漠：“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手机密码？”

    “在你醒来之前，我用你的指纹解锁了。”沐仙萤下意识护住手机，“你们是死党，他手机里应该会加入你的指纹，所以我赌了一把。”

    她突然想到什么，倒抽一口气：“该不会，学长们的伤也是你打的？”

    方陆殷没有否认，冷笑一声，“他们太弱了，连沙包都不如。”

    闻言，沐仙萤再也按捺不住怒意，对他大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种行为很恐怖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方陆殷无助的摇头，“看到他们和你搭话，心里就特别苦涩，必须这么做才能舒坦，不然我好痛苦，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好难受、好空虚......”

    他已经不正常了。沐仙萤心想。明明害怕的全身发抖，却无法不心疼他。

    “那任谚呢？他怎么了？”

    “他......”方陆殷缓缓伸出手，指向房间里附设的小型浴室。

    沐仙萤瞬间脸色发白，双手发冷，颤抖着声音问：“他、他在里面？”

    见方陆殷点头，她几乎是爬着去打开浴室的门，眼前惊悚的画面却把她吓得说不出话。

    只见浴室里一片混乱，梳妆台的镜子被打破，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而碎片中央蜷缩着一个男人，他的脸色憔悴，被玻璃碎片刺得遍体鳞伤，他似乎将自己与外界隔阂，怎么喊他、唤他、触碰他都没有反应，只是瞪大瞳孔，全身颤抖着。

    浓烈的血腥味让沐仙萤差点晕了过去，方陆殷从身后抱住了她，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不安的低喃：“我原本没有要这么做的，但我控制不了对你的感情，怕你变心，所以要清除所有阻碍......拜託你，不要讨厌我......”

    沐仙萤没有回话，只是挣脱他的怀抱。她突然觉得，他的拥抱像铁鍊般束缚着她，沉重的令人窒息。

    “先把任谚送到医院，其他事之后再谈。”

    不久，救护车来了。

    方陆殷搀扶任谚走了出来，救护人员看见任谚的模样，先是惊讶，随后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沐仙萤和方陆殷。“看他的样子，是受到不少惊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方陆殷的表情瞬间僵硬，心率极快，没想到此时沐仙萤却说：“昨晚他们喝多了，他暂时住我男友家，似乎是想上厕所却一头撞上浴室的镜子，我男友酒醒发现他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请你们一定要救他！”

    救护人员不太相信的对任谚进行酒测，发现他真的有喝酒，才多少相信沐仙萤所言。

    方陆殷这才恍然大悟，她要他先在任谚嘴里灌点酒，是为了捏造另一个事实！

    但是，她为何要帮他？

    等救护车走远了，他才问出口。

    沐仙萤看向他，无奈一笑：“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为了和你在一起，必须清除所有阻碍。别小看我单恋你两年的感情。”

    她知道他的行为是不对的，身为人竟犯下这种罪过，说实话已经崩坏了，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她的内心深处却诚实的感到高兴。

    他对她的执着，对她偏激固执的爱情，使她的心因快感而颤抖，明明害怕，却觉得他如此惹人怜爱。

    她好想守护他，就算他已经失去身为人的价值，就算这份爱情是欠缺的、扭曲的。

    ——她却无法停止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