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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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她是个心眼小的,但凡谁伤了大哥一毫一厘,她都会不动声色地记恨对方。但感情又是最勉强不来,君不封一厢情愿的痴恋本来也没想得到茹心的回应。从这角度出发,是大哥上赶着去碰茹心的瓷,而茹心自始至终不欠大哥什么。她对茹心的嫉恨显然站不住脚,但若让她和她敞开了胸怀去接触,她也实在做不到。 茹心得了解萦的拒绝,并不气馁,转而当着她的面在并不算大的空间里翩翩起舞。解萦想起了一年前的七夕夜,在长安花车上舞动的胡姬,舞姿也是这般曼妙。那是她这个年纪根本无法触及的成熟风流,赶着解萦失神,茹心收了剑,笑着坐到她身旁:“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jiejie教你几招霓裳阁的剑法,而你呢,就别生你家大哥和阿竹的气。” 解萦一愣,又扭捏着低下头。 茹心哪管解萦是拒绝还是答应,已经自顾自地给她讲起了霓裳阁的武学精妙。解萦最怕这种直接的人,后面也只能个跟着茹心的讲解,慢慢听下去。 深夜,她们洗漱干净,一并躺到床上,解萦思前想后,还是钻到了茹心怀里,嗅她身上的幽香。短暂过了把怀念娘亲的瘾,解萦抬起头,轻声问道:“茹心jiejie,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教我的那些……” “嘘。”茹心笑着止住她的唇,“声竹不封和我都是少时结识,声竹是早早被家人送去了道观,而我和不封都是孤儿……女子在江湖行走本就有诸多不易,又何况本就是无根无萍的人呢?我看到这样女孩就想帮上一帮。小萦,你很幸运,有不封做你的大哥。我看你和他亲密的样子,估计你迟早有一天会为了他踏入这片江湖,如果是这样的话,留芳谷能教给你的东西,可能还不够。都说是‘狡兔三窟’,我们女子多学几门旁门左道,亦是无妨。” 茹心基本把霓裳阁的武学精要尽数透露给解萦,可谓送上一份大礼,还有些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也都是厉害的杀招,要是学会了这些招式,确实能在搏命时出其不意。 但解萦怀疑茹心目的不纯。 可能是她太敏感,她能听出茹心话里的真心实意,但她的话,又远不只是“真心实意”这么简单。 茹心对她说:“我偷偷教你武功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算是你家大哥也不能说,还有,这都是些压箱底的功夫,不到艰难关头,不要轻易取用……你能做得到吗?” 解萦故作天真地伸出手:“许诺分量不够,我们拉钩。” 第五章 流年(四) 翌日,他们赶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秦州。 秦州地处三江交汇之处,又有“天水”之称。君不封和林声竹尚在蜀中分舵时,间或会来秦州踏青,此次造访秦州亦是轻车熟路。 在客栈休整一晚,新的一天,他们备好了踏青用的食粮,带着两个孩子,策马入群山。 找了一处合适的观景地,才坐下没多久,林声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君不封和茹心聊起了公事,茹心是第一次来秦州,从旁听了一阵,便策马去四处赏景。解萦这一日还是扒着君不封不放,紧紧缠着他的臂膀,她开始还算认真地听林声竹卖弄,后面实在被他高屋建瓴般的指示烦得可以,便拉着被她冷落了一路的仇枫去玩。仇枫听师傅训话听得津津有味,可小萦meimei找了过来,他还是没骨气的任她牵去一边。 有些话本也不便当着解萦的面细说,小姑娘拉走了仇枫,林声竹再同君不封说起舵内事务,也变得放松许多。 经过探查,解孟昶之死与屠魔会中的探子脱不开干系。去年他们兄弟重创了群龙教,之后也迎来了群龙教和奈何庄的联手反扑,屠魔会多家据点被捣,舵中兄弟姐妹死伤无数。为防止消息再被泄露,喻文澜那边精挑细选,为他看重的青年才俊单独安排任务,林声竹便在此列。他的口风之紧,便是爱侣茹心也不知林声竹的具体任务为何,几次三番下来,林声竹在屠魔会的地位水涨船高。 身处高位,林声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上位者的毛病,他自己虽未察觉,与他分离数月的君不封已经很明显体会到这种变化。君不封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里却有些不自在。与从前那个一心向道,全心为民的小道长相比,现在的友人动辄满口大义,反而让人觉得其心不诚,其义不真。他一向听不惯这种惺惺作态的场面话,后面实在听得心里烦,干脆堂而皇之打起了呵欠,表达自己的不满。 林声竹如何不了解君不封的脾性,见状也利落地收了话头,转而为对方斟了一杯酒。 兄弟俩对饮三杯,开始看孩子们的嬉戏。 仇枫年长解萦两岁,已隐隐有少年的模样,解萦这一年虽然长高了一点,相较同龄的女孩还是显得十分瘦小,再配上这一身绀紫色的衣裙,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移动的小紫薯团子,煞是可爱。 君不封鲜少看丫头和同龄人一起玩耍,似乎只要自己在她身边,他们就像两块密不可分的磁石,解萦永远都挂在他身上。而这时她特意抛下了自己,去与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孩玩耍,可见这男孩的不凡。 君不封有八个月没有好好和解萦团聚,来秦州的路上,他们一路奔波,片刻不得闲。现在听着她的笑声,看着她活泼灵动的身影,卧底数月,横亘心底的最后一丝阴霾终于消失殆尽。他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享受他和小丫头的夏日休闲。 旁观的久了,君不封也不甘心仅做一个看客,他没皮没脸地混入其中,和两个孩子对着附近的河流溜起了石子。他是打水漂的高手,解萦也得了他的真传,除了这几日在外,以及去年诞辰不得已的生病,小姑娘一天也没有放下“小手段”的练习。仇枫并不知这兄妹俩的前因后果,还以为自己年长解萦两岁,怎么也能在娇滴滴的小萦meimei面前出一点风头,可小萦meimei掷石子的手法居然很稳,这石子是扔得又远,水花又小,还能泛起均匀的波纹;相比之下,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扔得她一半的距离,还是扑通扑通地往下砸,显得粗野之至。 仇枫不满自己的表现,而解萦每扔一下就高兴得向一旁的君不封撒娇,那绚烂的笑容晃得他眼花,没能在她面前出彩这件事,也很自然被他抛到了脑后。 君不封今天见解萦溜石子的手法,就知道好妹子没有忘记他的叮嘱,对解萦的手法再度指导一二,君不封春风满面,回来痛饮了一壶酒。 林声竹在这期间也自酌自饮了三杯,没看出什么事能让君不封如此高兴,他借着酒意问了一句,君不封却反问他这酒的滋味如何。 这次出行,君不封特意带来了两款酒,林声竹都一一品尝过。听了林声竹那边的答复,君不封这才洋洋得意地宣布了谜底——他带的这两款酒,都是小丫头在这一年里为他精心酿造的。 酒是越陈越香,但解萦怕大哥来谷里闹馋虫,特意从祁跃那里学了几种酿造时间相对较短的酒,以备不时之需。君不封这次去留芳谷,来去都比较匆忙,他只来得及带上小丫头送他的酒和丹药,丹药需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吸收,而这酒也是这时才有机会喝。 君不封是好酒之人,只要这酒味道不是奇差无比,他都能从中找出闪光点。解萦许是和祁跃了解过他的口味,酿造出的这两款酒都颇对他的胃口,林声竹对这两款酒夸赞有加,却也说了这酒的后味要比寻常酒更辣,更烈,余味更足。 君不封更得意了:“等我家丫头酿了三年的酒开封,到时候高低给你送几瓶,你还没事馋什么西域的葡萄酒,我们丫头可是得了当世大酿酒师的真传,复刻你喜欢的西域美酒也不在话下,以后我是不会巴结你赏口酒喝了,你来巴结我们丫头还差不多。” 林声竹翻了个白眼,兄弟俩推杯就盏,又喝了几杯。 两种酒掺杂在一起喝,许是容易醉。林声竹的酒量不如君不封,喝着喝着,他瞄了一眼正在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突然和君不封嚼起了舌头:“咱俩现在,要,要不就把儿女亲家给订上,你看他俩往一起一站,多般配。” 君不封不动声色地喝完一杯酒,又侧身去看两个小朋友。 仇枫的相貌是当世一等一的俊俏,气质同样卓尔不群。至于男孩的性子,君不封观察一路,可以确认仇枫处事沉稳,敦厚善良。而他家的小丫头,相貌自是不多说,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但难缠的小女孩没有给小男孩多少不快,两人的性子很是互补。两个孩子放到一起,乍看上去也算小一号的金童玉女。 君不封知道仇枫是个好小伙子,但他家丫头连八岁诞辰都还没过,现在谈儿女亲家,还为时过早,而且很难不说是林声竹是包藏祸心,趁着丫头尚未崭露锋芒,他就上赶着带徒弟来占位了。 君不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挑眉道:“俩孩子的事,现在聊还太远,怎么也得过个四五年再说,先别说你这小徒弟了,你呢?”他一脸讥嘲,“你们昆仑山无为宫倒是不避讳道长结尘缘,但若有一天你当了掌教呢?茹心该怎么办?” 君不封一句话把林声竹问住了,他只能悻悻回应:“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屠魔会上下奔走,鲜少回无为宫,我上面还有不少师兄弟,掌教这事,轮不到我。” “可无为宫与你同辈的弟子,数你资质最好,江湖声望最高……” “停,打住打住。真要有那天,我就立刻传位,让小徒弟去当掌教。” 君不封顺势踢了林声竹一脚:“好你个牛鼻子道士,前头还说媒呢,这是碍着了自己的姻缘,转头就把徒弟卖了。你是潇洒了,和茹心双栖双飞了,我家丫头怎么办?和仇枫定了亲,他转头去出家,咋的,让我家丫头守活寡啊?” 君不封这句话激得林声竹的火气也上了头,两人针尖对麦芒地互呛,全然没注意到两个小朋友早就停止了玩耍,将他俩的对谈听了个正着。 仇枫相貌俊俏,解萦看见他就心情好,而他性格敦良忠厚,她也可以像在大哥面前那样,稍微暴露一下自己的本来性格。 但这一切友善从听到林声竹打算的那一刻起,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一直紧握的手松开,仇枫噙着眼泪直吹拇指,他像是不知觉中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指尖渗出了大量鲜血。他吮着手指上的血渍,呆呆看着刚才还和自己亲密有加的小meimei——对方现在已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 解萦收起袖口藏着的银针,厉声骂道:“我想嫁什么人全由自己决定。你和你师傅就不要动我的念头了!” 仇枫吸吸鼻子,委屈地反驳道:“这是师傅说的,不是我说的。我,我没有这个想法啊。” “你没有?”解萦冷笑,“之前你说了,师傅就如同你的再生父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真给你说媒,你还敢不从?” “可……可这也要君世叔答应才行啊。” 提到君不封,解萦的神情瞬间温柔起来:“大哥是永远不会逼迫我的。”说完这句话,无论仇枫再怎么唤她,她也没有理睬过对方。她重新挤到君不封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有种倦鸟归林般的安心。 她真正想嫁的人,自然是不能同仇枫说的。 虽然大哥不以为然地拒绝了她的锦囊妙计,但解萦从路上对他提出那番话的那一刻起,长大后嫁给大哥就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祈愿。 如果让她嫁给别人,她宁肯当场拔剑自刎。 她也能隐约明白到自己不喜欢林声竹的理由了。 江湖中享有盛名的林道长,缘何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只是因为有些时候,他会让她想起解孟昶。倒不是因为两人性格相似,而是那种自以为是的掌控,让她细想起来,总要作呕。类似的感觉在面对屠魔会总舵主喻文澜时也同样出现过。 他们都不尊重她,她的想法无足轻重。 归根结底,也只有大哥聆听了她的心声。 秦州游持续了三天,一行人在这里分道扬镳,林声竹要带仇枫回昆仑山学艺,茹心奉总舵主之命去白帝城接应舵内弟兄,而君不封则带解萦原路回留芳谷。 解萦高兴归途终于可以和君不封独处,临走前无论仇枫看她的眼神有多哀怨,解萦都没有留意。 回程路上,兄妹俩像去年那般,一路走走停停,甚至又赶上了七夕混迹到长安,还是同样的酒家,同样的房间。去年的解萦尚是懵懂地坐在大哥肩头,忐忑自己的未来,而今年的她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长大,同大哥过一个货真价实的七夕。 君不封将解萦送回留芳谷后,又在谷内耽搁了几日才走,他将解萦为他精心炼制的丹药一一吸收完全,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的好妹子。 为避免重蹈去年的覆辙,君不封婉拒了喻文澜派来的任务,自己本本分分地留在洛阳分舵处理舵中事务,赶在立冬前夕,他离开洛阳,去为解萦过诞辰。 因为有了去年的经历,解萦其实没敢幻想大哥会来,而大哥不仅来了,还为她带来了无数新奇的小机关做礼物。 他陪着她住了一段时日,解萦这次再送他,直接游刃有余地穿越了那团迷雾。 比起一年前,小姑娘似乎对他们的分离没有那么难过了,分离固然会让人痛苦,但君不封是信守承诺的大侠,今年诞辰他来了,明年除夕他也一定会来。 解萦满怀着对新一年的期许回到谷里,才安生了没两天,朱蒙在她准备去找解铃居士的路上将她凭空拦住,要带她去见一位师兄。 二长老最得意的门生,从谷外回来了。 第五章 流年(五) 这师兄名叫晏宁,生就一副俊俏面孔,比起林声竹不遑多让,听朱蒙那边给她嚼舌头,晏宁是谷里诸多女弟子的梦中情人,但这师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谷里招摇多年,还是独身一人,没什么流言蜚语。 晏宁住在留芳谷的西北方向,在无翁山下,白头川边,解萦和朱蒙赶到那间小草屋时,晏宁正天女散花般地给围过来的师弟师妹们送礼物。朱蒙是个胆子大的,直接拉着解萦走到晏宁身边,高声道:“晏师兄,这位就是咱们谷里新来的师妹,我们全谷最小最小的小师妹。” 二长老此前已经给晏宁介绍过最近谷里的情况,他也对解萦的身世有所耳闻,因为恩师对解萦格外看重,晏宁也对解萦稍微留了点心,他想了想,从一团礼物里摸出一个小香囊,这香囊由被树王汁液浸染过的蚕丝织成,里面塞满了药草,可以宁神、驱虫、避毒。 解萦一听这香囊可以避毒,眼睛一下放了光,又怯怯地问对方,这香囊能不能规避奈何庄和群龙教的几种知名毒药。 晏宁笑道:“特殊的毒药可能没办法保证不中招,但能保证佩戴者不会被大部分毒素侵袭。你说的这点好,正巧我这次出去也弄到了他们的一些招牌毒药,我研究研究,看看这香囊能不能推陈出新。” 仅这一句话,解萦就对晏宁有了好感。 晏宁便是被二长老派去屠魔会医治中毒孩童的弟子,因离谷已近两年,同学也很少提起他,待到晏宁回谷,解萦才发现他对留芳谷是多大的助力——几位长老那边不时搡着他来上课也罢,就连丹青师傅也偷了懒,让晏宁去代课。 谷里的年轻弟子,数晏宁的画技最为高超,他也确实有资格来指导他们这些小豆丁。 除却机关术,解萦最擅长的也是炼药和丹青,她成了晏宁连续两位师傅的得意门生,这位行事潇洒的师兄想不记住她也难。 解萦也很愿意和对方来往。倒不是因为师兄英俊,晏宁的特别在于他的亲和,虽然不是完全相像,但解萦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大哥的踪影,平常也就更愿意跟着他学习,反正留芳谷新弟子在入谷一年后也会被指派给更年长的师兄师姐,从他们身边学习取经,解萦不请自来,每天从留芳谷的东南方去往西北方,要从师兄身上学习先进经验。 和晏宁混迹的久了,解萦甚至想牵个线让他和大哥认识。 她有预感,晏宁会和大哥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惜,新一年的除夕,君不封虽不算失约,也仅是和她短暂地过了个除夕,新年第一天,解萦甚至都没来得及提晏宁一嘴,仅是把避毒小香囊挂在他腰间,君不封便匆匆离开留芳谷,前去执行神秘任务。 而之后他赶来看她,又赶上师兄下山义诊,两人始终无缘得见。 解萦十岁这年,她终于履行了七岁时的允诺,在解铃居士和铁匠师傅的帮助下,她亲自动手,为君不封做了一把称手的兵器。 这一年的夏天,兄妹俩依然和林声竹与茹心一起度过,解萦也就把这个开箱的惊喜留到了他们几人面前,也方便自己给大哥长脸面。 仇枫这次没有来,据林声竹讲,这小弟子很希望下山来见小萦meimei,但无为宫里代为管教仇枫的几位师傅认为他小小年纪道心不稳,勒令他在宫内修习。仇枫因故缺席了这次聚会。 少了一人来观摩开箱,解萦有些遗憾,但君不封不在意这个,他是全场最开心的人——从开箱看到武器的那一刻起,他就乐得合不拢嘴。 大哥善使棍法,最合适的武器便是长棍,但他也说过背着长棍行事不便,解萦便将其设计成可自由伸缩的短棍,可以很轻松地盘在腰间。使用时,需旋转短棍变换长短,拨弄暗扣便可将短棍固定。 这设计是早早想好了,可制造武器的原材料是难题,寻常的铜铁要么太过笨重,要么太易变形,这几年,她和解铃居士研究了许多罕见矿石,最终选用了金夜城出产的矿石“无锋”,“无锋”打造出的机关轻巧坚韧,不易变形。解萦委托铁匠师傅去帮她弄几块有一定长度的无锋原石,也是等了一段时日才寻到,拖拖拉拉了几年,她现在才为大哥奉上这礼物。 礼物有了,取名又成了难题,君不封胸无点墨,吭哧了半天,给解萦的礼物命名:用心棍。解萦气得直接抄起棍子追着他打,可他让解萦来取名,解萦又摆摆手不乐意,执意让大哥取,而林声竹贡献的几个名字,解萦全当它是空气。 考虑到丐帮的镇帮武器是“打狗棍”,她这个“用心棍”听起来起码比打狗靠谱。 有了丫头给他做的“用心棍”,又带来了她筹备三年的自制佳酿“离人归”,君不封这一路可谓踌躇满志,心满意得。但在这春风得意之下,解萦似乎隐隐感觉到三人组的气氛不似过往。 茹心和林声竹的感情稳定,但就如君不封所说,处了这么些年,与他们三人年纪相仿的,成亲晚的,孩子大概像解萦和仇枫这么大,成亲早一点的,怕是已经要给自己的孩子张罗婚事,而这二位却始终不成亲。 君不封隔岸观火,很快看出了症结所在。 自打上次拒绝了喻文澜那里的要务,君不封之后负责的几个案子总在收尾时出差错,渐渐也就被总舵主剔除出才俊名单,而林声竹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是屠魔会管辖中原地区所有分舵的副总舵主了。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声竹能在屠魔会爬到此等要位,与他背后长袖善舞的茹心脱不开干系,茹心为他付出良多,却迟迟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还在背后被有心人奚落。 君不封无法原谅林声竹对茹心的怠慢。 在去留芳谷接解萦之前,君不封就和林声竹大吵一架,待见到解萦,路上他还是没忍住和解萦发了牢sao,小姑娘年纪小,对他们成年人的情爱故事实在插不上什么话,也只能安慰君不封,许是林声竹和茹心这边各有安排,让他不要太过忧心。 但真见到了这二位,解萦也在观望,看看这三位老友到底弄成了什么情况。可惜,解萦没看出来什么所以然,在她面前,这三人的友情固若金汤,没有任何异常。 解萦这次不仅得了茹心指点的几招杀招,林声竹也顺便教了她一些功夫,还传给她无为宫的吐纳之法,助她修习留芳谷内功。 夜里和茹心躺在床上,她们天南海北地畅聊,偶尔也会聊到君不封。解萦一直以为,以茹心对君不封的无视,大哥是不会在她的话题里出现的。可和茹心聊着聊着,难过的又是她。 就如茹心所说,君不封似乎总是差了点运,每次都在重大关口受伤或出纰漏,即便他们知道他的能力,总舵主也不愿意将大事托付给他,反而总将一些马前卒的任务丢给他,做马前卒,就意味着要扎根敌营深处,随时有毙命的可能。 大哥为了屠魔会尽心尽力,却迟迟混不上一个高位,而她势单力孤,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每次大哥来见她,身上或多或少总会带点伤。她也曾提过现在她就想同他一起浪迹天涯,他又最是不许,要让她好好在谷里,不要参与江湖人的死斗。 思前想后,解萦似乎也只能练些好丹药,供大哥提升功力。 这次出游,解萦也带了点自己炼制的半成品药丸,作为礼物送给茹心。虽然是半成品,这药丸也比寻常的大还丹强劲很多,可以助人提升内力,虽然估计女人转头就会把这药给林声竹,但解萦不管是送药还是送酒,给茹心的量都很慷慨,以答谢她私下传授自己武艺之恩。 君不封和林声竹都好奇她们俩的关系怎么突然就好成了这样,茹心只笑着说:“女人的秘密。” 这“女人的秘密”到底没让君不封知晓。他带着解萦回到谷里,因为短期内赋闲,君不封硬是等到新一年的梅子下来,和小姑娘把梅子装坛酿酒,才赶回洛阳办公。 送走了君不封,解萦也将不久前的小想法提上了日程。 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解萦能为君不封练的丹药已经练到了极致,百草园的草药几乎被她薅了个遍,莫说是进快活林里捕蛇薅蛇胆,她甚至进到无翁山里去寻找更珍贵的药材,也在山下的白头川中搜寻过一番,但,谷内能获取的药物,确实是到头了。 其他的珍贵药物,她虽然可以向上申报,但毕竟是为了私用,几位长老不见得愿意给她。 年岁渐长,解萦发现留芳谷门人在获取各式原材料的方式上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白头川的尽头,有一个隐秘的港口,平常铁匠木匠石匠包括绣坊师傅们的作品都是从港口偷偷流传到各地,而幕后与他们交易的贵人,负责提供部分钱财和原料。其他人则在终南山下的市集上做生意,获取自己需要的材料。 但解萦一没有地位,二没有金钱,三没有背景,四没有人脉。 思前想后,她将脑筋动到了晏宁身上。 因为医术比起同龄人更为突出,今年春天,解萦被二长老特许,跟着其他师兄师姐出谷义诊,二长老因为尤为看重她,指名让晏宁来带她。 留芳谷弟子出谷义诊并不总是局限于终南山下的小村庄,当然,也不乏有人乔装来此,为了求留芳谷名医一治。 晏宁往往会走得更远些,他经常带着解萦在长安附近的村镇落脚。 纸上得来终觉浅,解萦跟着晏宁义诊,才发现治病救人并没有自己学得那么简单,由此也就更加佩服师兄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但她也同样观察到,师兄给贫困人家服用的丸药,其材料都是些极难弄到的草药。师兄自打回谷后,除了没事和祁跃对酒当歌,就是倒骑着驴在谷内乱窜,看起来也没什么能获取药材的机会。 解萦曾经试探性地和他聊过,晏宁只是左右而言它,并不和她交底。此前和他出门义诊,解萦也注意到师兄会在夜里偷偷离开客栈,开始她以为对方可能是出去喝花酒,但她从没在他身边闻到过呛人的脂粉气。 这次出门,解萦决心放手一搏,跟踪师兄看看。 当然,因为自己年纪尚小,她确实害怕会遭遇之前在襄阳的经历,所以她特意在夜行衣上洒满了药粉,对方就是想对自己动手,也得先过得了自己这一身毒才行。 她注意着晏宁那屋的动静,听到他出门,她也蹑手蹑脚跟在他身后,师兄背着个大包袱,鬼鬼祟祟地张望四周,解萦跟着他七扭八拐,最后停在一个市集前。 市集前有四五个人已经等待晏宁多时了。晏宁去了也不废话,从怀里摸出几瓶丸药,对方一一查验过,也给他看了他们这边的囤货。 解萦看到那些药材,眼睛顿时直了:生长超过百年的人参,品相极佳的玉灵芝,尚好的鹿茸燕窝以及只有昆仑山才盛产的雪莲…… 晏宁扫了几眼,挑拣了些许药材,对方便替他收好,而他也解开了包袱,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几幅画。 由于离得远了点,解萦并不能看清那画里画了什么,总之附近的人看了都是大喜过望,把所有药材都留下不说,还连着给晏宁塞了几张银票,两伙人迅速一拍两散。 解萦一溜小跑,赶在师兄回客栈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傍晚,两人义诊完,赶在一起吸溜吸溜地吃裤带面时,解萦突然问:“师兄,昨天晚上你和别人交易的,是什么东西呀?” 晏宁直接被嘴里的水呛到,震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转而又骇道,“师妹,你跟踪我?” 解萦吐吐舌头,慢条斯理道:“随着师兄出来义诊,每次看到师兄为贫苦人家诊病,送上的丹药都名贵非凡。我随着二师父研习药理,最喜研究能令人功力精进的丸药,但练着练着,手里能用的药材就到了头,我看师兄平时也不像是会漫山遍野采药的脾性,便好奇师兄手里的药材是从哪里来……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取一些好药材,这样也方便以后炼药。” “我看你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习武上,怎么这么执着炼制这类药?” “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亲人,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他。” “你倒是个懂事的姑娘。”晏宁顿了顿,“但我这边从事的很多都是些灰色地带的东西,若是告诉了你,日后师傅知道,恐怕会责怪于我。” “灰色……”解萦的眼睛转了转,“难道说师兄给他们的,是一些禁药?” 晏宁没想到解萦会猜得这样快,他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个猜测。 “但仅用禁药,就能换来那么名贵的药材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留芳谷的春……咳,禁药,在达官贵人那边,可是很有名的。” “这么厉害吗?那些画又是什么画?也是要卖给达官贵人看吗?” “这……这就不方便对你一个小姑娘说了。” “不方便对我说?”解萦的眼睛又转了转,“我知道了!是春宫画!” 解萦的声音很大,铺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由看向他二人,晏宁尴尬地连忙堵住她的嘴,也被这师妹的早熟彻底镇住了,他喝了几口水润喉,却因此呛得更厉害:“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知道。” 解萦有些得意。 她年纪虽然小,但与她同批的同门,普遍比她大个两三岁,现在都到了思春的年纪。因为她还小,很多东西解萦都被同门排除在外,但被排除在外,不代表解萦就打听不着。起码春宫画这东西,有一两幅就足以在男生上下传阅遍。 解萦知道擅画“春宫”传出去掉价,可没想到青年才俊中最负名气的晏宁师兄,私底下居然也倒卖这种东西。 晏宁的老底是完全被解萦看透了,现在她手上捏着他不少把柄。 晏宁不得已,只能将解萦收纳进来,做了他的小同伙。 有了晏宁的帮助,解萦确实获得了不少名贵药物,回到谷内也潜心钻研,终于赶在除夕之前,为君不封研制出了一种可令人功力大进的补药,命名为“归真丹”。 可惜,今年除夕,君不封还是没能来和她一起团聚。 几年历练下来,解萦已经很熟悉君不封的“失约”,对此也不算特别气馁,只是会在除夕当天,疯狂练习他传授的投掷技。 解萦投掷银针的技艺已有小成,她控制着力道,将屋里的花瓶掷成了个瓷刺猬,瓷刺猬轰然碎成齑粉,银针散落一地,解萦便在夜光下寻找,摸着摸着,她突然留意到主厅里她从未注意过的一角,有一处奇怪的凸起,似乎可以活动。 稍微一拧,房屋深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旁的过道下,竟出现了向下的楼梯。 她这屋子乍看上去其貌不扬,原来里面竟有一间密室! 解萦将这密室逡巡一番,可以确认这是谷里之前那一任机关师的杰作。 这完全是一间用来住人的密室,对方甚至连在密室里如何排泄都研究得明明白白。 解萦本想将这件事告诉解铃居士,但想了想,她还是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说。 她想等着大哥来谷里,与他第一个分享这个秘密。 春天,她又与晏宁出去义诊。 带回新买的药材,正是在屋里兴冲冲地研究之际,解萦收到了大哥的飞鹰传书。 这封信写得很急,“堕”字也错写成了“多”。 君不封约她于四日后下午申时,与他在堕月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