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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我要当昏君 第317节

    他回过神来:“俺前一阵子也听说,朝歌流民必须要做工,做工没工钱,可俺要这工钱干什么?”

    “扩建朝歌本就是因为流民多了,俺为自己干事还要工钱吗?”

    “就算不给工钱也没事啊,有地方住,能填饱肚子,俺心里愧疚,做点事心里才好受,这些东西,俺也不能白吃白住吧?”

    这些从鄂城而来的流民思想很是单纯,你给我吃给我住,那我给你做工,不发工钱也正常。

    因为,朝歌他是在战乱中看到的唯一一丝曙光,过的兴许不是什么好日子,但至少是较为安稳的日子。

    人群中的西岐流民皆是无比动容。

    鄂城流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其实并没有。

    他们去年的处境,比鄂城流民更惨一些,鄂城流民至少遭遇的是中原兵将,而他们却是被羌人收割着性命,即便是东逃来到朝歌,路上也不一定安定。

    是朝歌接纳了他们,重新给了他们安稳的生活,虽说没能如以前一样,但至少不用再担心被羌人劫掠,不用再担心妻儿家小被羌人施暴。

    这么说来,纣王对他们恩德,比对这些成流民更大一些。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忘记了这份恩德?

    也才过去了一年多,还不到两年,他们怎么就将一切当做理所应当了呢?

    能苟活到现在,不都是因为纣王的恩德吗?

    不过是做工而已,就像这王老五所说,不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还会因为拿不到工钱而抱怨?还大打出手,斗殴打死了人,让朝廷极为困扰。

    他们纷纷深思起来,只觉得羞愧难当。

    傅言沉默起来,他发现自己因为久在朝歌,忽视了很多东西,他人对朝歌的看法,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王老五此时已经习惯了周遭的一切,缓过神来,直勾勾看着上首穿着皇袍的子受。

    这人帅气一些,有气势一些,这种情况下还能安心嗑瓜子,比所有人都有气度一些,必然,是纣王。

    “陛……陛下……”

    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本来早已干了的眼睛,又湿润了。

    其实王老五也知道,纣王没那么好,坊间早有流言,说鄂城遭逢诸侯乱战,是因为纣王定下的计谋,正是因为纣王,他们才不得不流离失所。

    但他也知道,纣王没那么坏,其他诸侯都不会收纳流民,只有纣王会,而且即使纣王不用计,当今乱世,他人还是要来攻打鄂城的,结果没差。

    王老五就那么哭了起来,又说不出话了。

    第394章 大恩如仇

    王老五有着所有百姓的特点,升斗小民,文化不高,道理懂得不多,但他有着小民的智慧,看到了哪儿有希望,就会紧紧抓住不撒手。

    他身上可能没有钻石,但他的话比钻石还真。

    就这么几句话,触及到了所有人的盲点。

    是啊,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就连流民都在一年的舒适生活下,习惯了朝歌的一切。

    可是,朝歌是天下中心,天底下最发达的地区,即便是流民的生活,但凡努点力,过的也比寻常百姓要好。

    这就是奢靡治国所带来的好处,上层贵族、公卿的消费,全都转移到了下层流民、百姓之中。

    别的不说,一个酒池rou林,就养活了无数酿酒的、打猎的,可以说,在这朝歌,只要有手有脚,就饿不死。

    子受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看看这地上,还有他随地乱吐的一堆瓜子壳呢!

    甚至特意在刑场玩闹,将一干囚犯全都扔到了水里,行事乖张荒诞,可怎么就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堆人,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反倒是群臣感慨不已,今天严明律法,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杀得太多,无法让流民心服口服。

    可现在呢?

    还有谁不服?

    还有谁敢不服吗?

    群臣一下子便抖擞起精神来,方才贵族的压迫,流民的怨言,吃瓜百姓的指指点点,着实让他们很不自在,可现在全然不同了。

    难怪纣王不仅吃烧烤还嗑瓜子,原来一切尽在掌握中。

    前些天报纸上还登载着时日曷丧,没错,夏桀当太阳,百姓们都要和他同归于尽,但纣王当太阳,百姓就跟个向日葵似的,仰着头依附。

    群臣纷纷大笑,今天不管是干什么,底气都足了起来,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万民啊!

    商容对着傅言揶揄道:“三皇五帝神圣事,知民之疾,体民之苦,治天下以仁,因而万民从之。”

    “陛下所为,不忘初心,看看这些鄂城来的百姓,十几万人,不惜翻山渡江,也要来朝歌,能有吃的,有住的,便会积极做工,再看看这朝歌之人……”

    商容也不在乎了,指着在场的贵族、流民直接骂了起来,往常他是不会这样的,但今天,那些南方之民,让他没了任何顾忌:

    “知恩图报,应是所有人都知晓的道理,你们难道不会感到羞耻吗?”

    傅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商容继续道:“老夫今日见了这一幕,尚且还惭愧,枉为三朝之臣,而你们,享受着朝歌的一切,享受着陛下给与的一切,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升米恩,斗米仇,是这个道理没错,现在流民们就处于一种斗米仇的状态。

    但毫无疑问,他们在最初时还是怀着感恩之心的,并非是生来就是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这恩,每个人都懂,只是一直藏在心中,又经过了一年之久,被他们忘了罢了。

    又或是他们知道自己被纣王接纳,受了莫大的恩情而无以回报,感觉压力太大,潜意识中将这份恩情忘却,可毫无疑问,每个有良知的人,都知道这份情谊。

    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可能会抱怨,可能会暗骂,可能会因为不爽而斗殴打架,大打出手,甚至受他人蛊惑,做出行刺这种大恩如仇的事情。

    可是,当他们在南方流民的真心话下,意识到一切后,便不同了。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大恩人,可总的来说,恩人就是恩人,有恩就是有恩。

    兴许在现代还不好说,但这时候的人们,对仇人会牺牲性命去报仇,对恩人,亦会牺牲性命去报恩。

    先前行刺的刺客之中,有两个壮汉,两兄弟刚刚被人从淇水之中捞起来,旁听了这一切。

    两人躺在地上,身上的湿衣沾满了泥土,兴许之后会生一场大病,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以后,因为今天会死在这里。

    他们呼呼喘息着,似乎是尽力吸着这辈子的最后一口气。

    年纪稍长的那个壮汉喃喃道:“桐弟,刚流亡到朝歌的那天,所吃的粟米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一边年轻的壮汉沉默不语,点点头,表示赞同。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兄弟两人忽然极为有默契的挺身站起,嘶声大喊:“士为恩己者死,罪民不思报恩,而刺驾杀王,万死亦不足报纣王救济之恩!”

    说罢,便纵身一跃,跳入了淇水。

    这次可没有官员去捞他们,两人的脚绑在一起,根本游不动,难有无生还可能。

    这吼声震动了傅言与甘盆,他们都知道,完了。

    流民的暴动是贵族与纣王间的博弈,现在流民,乃至刺客,都感受到了纣王的恩德,他们还能怎么做呢?

    方才还说纣王不得人心,可这人心……

    不得的仅仅是贵族之心,贵族却不能代表所有的人。

    傅言看着一言不发的纣王,虽说没有说出治罪的话语,也没有借着民心针对贵族做些什么,就连他突然横插一手,质问王老五的傅家家主,纣王也没有半点懊恼的动作。

    但其中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接下来,若他还想留存贵族最后的一点体面,就应当知道怎么做了。

    傅言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身为奴隶又为国相的先祖傅说。

    傅说在傅岩做苦役,那里是虞、虢两地交界之处,又是交通要道,因山涧的流水常常冲坏道路,奴隶们就在这里版筑护路,到了现在,傅家人也每年去傅岩祭拜。

    后来傅说被武丁发掘,以托梦为由力排众议,举其为相,留下了一段佳话。

    傅说本为无名氏,依武丁诏书,赐姓傅,这傅家的傅,也是商王给的。

    傅言想到这里时,已经泪流满面,拜倒在地。

    他嘶声哽咽道:“先祖……先祖起于版筑之间,蒙武丁先王厚爱,忝为一国之相,罪民为先祖之后,本当忠心报国,却……却……”

    他哽咽着,鼻涕眼泪一并外流,兴许是堵着嗓子眼了,呛得咳嗽两声,没能继续说下去。

    傅家先祖和武丁先王的故事,可以算是流芳千古。

    当年傅说也有曾和武丁一同打压诸侯贵族,24k狂暴武丁的南征北战,初衷其实就是以暴力手段压服不臣。

    可今日这般,却算什么呢?

    协助商王打压贵族的大臣之后,终是成了与商王作对的贵族。

    也不知道先祖知道了这一切,会是怎样的唏嘘。

    傅言伏地大哭,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势所趋,却也无比后悔。

    纣王收拢流民,是对流民的恩德,傅家何尝不是因为武丁的启用,才成了贵族呢?

    这份恩德,可曾有相报?

    傅言颤着双腿,勉强站了起来,四顾一番,望见了商容的冷脸。

    他不知道商家的后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与未来的商王作对,但他在商容身上看到了先祖的影子。

    傅言向商容回报了一个恭敬的小礼,而后,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淇水边。

    这里有玄鸟卫用石头砌成的篝火,烤好的鱼早就被子受吃光了,仅余下串鱼所用的长木签,噢,还有一只烤焦了的没人吃。

    木签都是随手削的,又被火烤过,上头有着片片漆黑,还挂着几丝鱼rou,顶头上削得极为锐利,唯有如此,才能将鱼串起。

    傅言拾起了一根木签,对着甘盆高喊道:“甘兄,告知我儿傅语,今傅家事已完结,愿缴纳田赋,辅佐圣明之君于亿万年也!”

    “吾祖起于微末,致位富贵,赖商之恩!”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这是任何贵族都做不出来的低俗事儿,而后便将木签插入咽喉,一股鲜血喷涌飞溅,整个人栽入淇水之中,死得不能再死。

    忽而,也不知是傅言太胖,还是淇水里沉了太多尸体,冬日本应极静的淇水,猛地翻涌起来。

    水流就像大清早聚众斗殴的近万流民一样,鼓噪着,呐喊着。

    越流越快,甚至聚成了龙卷,将岸边的芦苇丛都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