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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 第37节

    江稚鱼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羽忽闪着,低眉敛目间饱含无尽娇羞与柔媚。

    简是之的心陡然一烫。

    纤长指尖离开她唇边的那一刻,他的唇贴覆了上去。

    柔软滚热的触感霎时袭来,惹得江稚鱼周身一抖,毫无防备地直直承受着他深深落下的吻。

    第48章 、风云巨变

    他紧紧环住她, 指尖所触之处,霎时引了火, 似有燎原之意。

    他吻得愈渐深入, 唇齿相依之间,是无尽的情念与爱欲。

    她便也不再躲,被他勾起了心念, 下意识便迎合了上去,将这绵长的吻愈加加深。

    外间狂风骤起,顺着半开的窗子扑入内里, 一下熄了烛火。

    朦胧昏暗便瞬时盈满了屋子, 视线被剥夺之时, 他们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对面人愈加粗重的呼吸。

    心跳猛烈之间, 江稚鱼轻咬了一下他的唇。

    简是之一怔, 旋即停下了动作, 垂目深深瞧向她,此间的幽暗隐去了他眸中跳跃的点点星火。

    外间烈风挽卷账幔,飘摇翻转间将两人掩进, 似与天地都分隔开,目之所及,唯心中一人而已。

    呼吸起伏之间, 简是之又吻了上来, 接续方才绵长贪婪的吻, 同时紧握住她随意搭在枕边的掌心, 正正与她十指相扣, 爱欲之中, 愈加惹火。

    痴缠良久后, 江稚鱼轻轻出声唤了一句:“王爷……”

    “……嗯……”简是之哑声低低应她,而后不舍地停下了动作,将头偏过一侧,埋在她的颈窝中,深深呼吸着。

    两相沉默间,伴着飘飘渺渺的风声,唯有无尽的情丝悄然疯长。

    “芝芝,我要娶你。”简是之哑着声音,忽而轻轻道出一声。

    “待回宫后,我便禀明陛下与母后,备上聘礼,来江府求亲。”

    他扬起头,神色肃然一瞬不瞬瞧着她,低低念道:“江稚鱼,我要你,做我的妻。”

    心生情念之时,她又如何没有幻想过这一刻,只是这之间远隔的山海与鸿沟,总是令她于入场时便止了步,生怕自己再多蹈足半步,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但当幻梦中的时刻真切到来时,她投目瞧向他,一双澄明眸子虽隐在阴暗中,却仍旧如初初在山泉中浸过般,那样的虔诚与决绝,竟令她一时红了眼。

    原来心生爱欲,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前路无尽险阻,惧怕之余仍旧引剑直上,哪怕丢盔弃甲,肝脑涂地。

    她动了动唇,轻轻落下一个字。

    “好。”

    简是之扯了扯唇角,顿生无尽欢喜,垂下头吻了她的额头,又道:“你什么都不必想,只需乖乖待在家中,一切有我。”

    江稚鱼点点头,那句“一切有我”令她平生出无尽心安,也正是这四个字,在往后无数的年月里,伴着她穿越了一场又一场的风霜雪雨。

    年后又过了几日,简是之总算肯舍得离开江府,其中多半还是因着简昀之连着送来的三封催促信笺。

    其内上书,明日番邦使臣将离京,陛下今夜大设筵席,欲为其践行,叫他一道同往,也算周全了礼数。

    简是之本是不愿去的,但架不住江稚鱼总是在旁劝说,他最后索性便手书一封送至简昀之手中,言明江大人将与他一道同往。

    江稚鱼实属无奈,却也不得不从,左右她亦是江家唯一的小侯爷,代表亭序侯府参席送别宴,更多了份面子在。

    左右这宴上来来往往,朝臣使节们各有各的欢闹处,也没人会注意她,她就躲在一旁多吃些美食看看歌舞便好。

    如此念着,暮下酉时稍过,江稚鱼便随着简是之一道入了宫。

    转至昭和殿内,果真如早前江稚鱼所想一般无二,陛下端端独坐上首之位,阶下是列位公卿朝臣与番邦使臣,而殿内正中十数名歌姬舞女酣畅助兴,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正正是她所期盼的。

    江稚鱼与简是之本来得迟了些,原怕陛下降罪,江稚鱼还稍稍紧张了一番,但目下他们二人堂而皇之地疾步入内,却似并无人察觉,殿内歌舞之声正盛,众人闲谈饮酒之意正酣,又如何会理会旁的来打扰此刻的兴致。

    简是之便扯着江稚鱼悄悄溜到大殿最角落的一处落座。

    江稚鱼松下一口气,静静欣赏了会儿歌舞后,视线便不由自主被玉案上的一盘盘吃食吸引。

    江稚鱼欲抬手去拾那白果核桃松糕,却忽而想起什么,手当即一顿,便又缩了回去。

    她瞧了瞧那盘糕点,转而又瞧了瞧简是之,其内意思不言而明。

    毕竟有上位者在旁,她还是要守着些规矩,问询一下的。

    只是她万未想到,只这一问,简是之便直接出手取过一块糕点,送至了她唇边。

    江稚鱼咽了咽喉咙,尴尬笑笑,直觉得简是之此般,当真是过于客气了,她不过想吃块糕点,实在不至于令齐王殿下亲自喂她,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她顿觉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转眼瞧见简是之,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模样,好似这满殿之内唯他们二人而已。

    江稚鱼一时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犹犹豫豫着只弱弱出言道:“王爷……臣,自己来吧。”

    说着,便要抬手去夺简是之手中的糕点。

    简是之却一下躲过,又持那糕点送至她唇边,眉眼间都是清清浅浅的笑意,柔声低低道:“芝芝乖……”

    江稚鱼脸色顿时红了红,连忙顾向四周,生怕有人发现了他们二人的举动。

    江稚鱼轻轻蹙了蹙额,知晓自己拗不过他,便张了嘴轻咬下一口。

    简是之笑了笑,很有逗猫儿后的喜悦之意,又将案上食盘都推到了她面前。

    江稚鱼自也不客气,将每盘中的吃食都尝了一遍,简是之便挂着笑在旁瞧她,不时为她斟上一杯茶,温声叮嘱着让她慢些吃。

    江稚鱼啜下一口茶,东一口西一口地早将肚子填满了,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向殿中的热闹处,此刻舞女们早已退下,换上了一帮杂耍艺人,个个面戴大红色面具,能从口中喷出火来。

    这表演倒是稀奇,是中原没有的,江稚鱼自然而然便被吸引着多瞧了几眼。

    只是越看,便越觉那帮人怪异得很。

    却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只觉处处都透出些不对劲,江稚鱼紧蹙起眉,当下并不觉得是自己的胡乱瞎想。

    她便继续深深望过去,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到为首那人的脸上。

    就在她怔怔紧瞧着时,那人却突然转回了脸,一张赤红面具上两个鸡蛋般大小的空洞眼孔,并上直开到耳根的大嘴和其中尖刺的獠牙,令江稚鱼顿时一惊,止不住一抖。

    那人就好像知晓江稚鱼正在看着他一般,转而回顾向她时,竟似警告恐吓一样的神情。

    江稚鱼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继续盯着那人看,越顾看,那般不对劲的感觉便越盛,终于,她好似忽而瞧出了什么,旋即变了脸色,也不顾身旁简是之的出言询问,一下便起身,直朝龙位处而去。

    殿内击鼓乐声已毕,那帮戴面具之人施礼而退,却待退至殿门边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江稚鱼此刻在距皇帝两三步的地方,眼瞧着那帮人突然转过了头,一时惊乱之中,她忙喊了句:“护驾!”

    却几乎是她这声音发出的同时,数支锋利短箭从那帮人的袖口中齐齐射出,正正直指着龙位而去。

    而大梁历来的礼数便是,上首之位只可陛下一人,若旁人在侧必属僭越,故而眼下亦是这般,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待外围禁军反应过来时,有一支箭不偏不倚,正朝皇帝心口处刺去。

    江稚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短箭,当下头脑之中并未闪过一丝念头,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几步上前,一下便扑在了皇帝身前。

    便正在那箭头飞入的前一刻,她挡了过去,那锋利短箭正正好好刺入了她的上臂,鲜血霎时浸透了衣衫,痛感也紧着袭来。

    “芝芝!”简是之远远瞧见这般场景,连忙几步飞奔上前,扶住了江稚鱼。

    殿内兵刃打斗之音顿起,不过几招之内,朝廷禁军便将那伙刺客制服,可还不待下一步审问,那一行七八人竟齐齐吞药自尽,并未吐露半个字。

    下一瞬,殿门从外大力推开,禁军首领陈云廷疾步入内,燃眉急切间,甚至并未施礼,只急急说道:“陛下,禁城被围,臣与刘将军急召城中布防兵士一道抵挡,只是敌军甚多,怕是撑不了多时……”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简昀之当即惊道:“被围?此话何意?!”

    陈云廷答道:“有异族装扮的士兵大举来犯,竟将禁城团团围住,且京中布防兵大半未得调动……”

    他又咬了咬牙,道:“臣以为,是有人窜图谋反……”

    此等大不敬之言一出口,殿内一片哗然之音,本是热闹欢喜之夜,却不想一下溢满血腥之气,觥筹交错的下一瞬却是山雨欲来,风云巨变。

    皇帝面色灰沉,将殿内顾看了一周,却发觉,西境那两位使臣已不在。

    宫殿戒备森严,他们是如何离开的?

    皇帝默然无言,心内知晓,今夜这方殿内,是有人要反了。

    众人惊恐嘈杂之音更盛,内阁首辅苏溢自旁走近前去,朝陛下略略一施礼,道:“还请陛下谋划解决之方。”

    此事着实发生得太快,大梁百年来的安稳根基一下连根动摇,叫殿内臣工如何不心惊。

    第49章 、弃城而逃

    他们不过是入宫来参宴, 怎会想到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且如今在座列位, 多半都是文臣, 断然未见识过此等场面,一时惊乱之间也再顾不得什么清流风骨之姿,皆如无头苍蝇般失了心魂。

    皇帝虽也没遇过这般境况, 但毕竟是一朝天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自是有的。

    皇帝敛目自忖了一会儿,面色深沉叫人参不出什么心思, 半晌后才沉声对苏溢道:“苏卿可有何见解?”

    苏溢像是早便想好了一般, 当即出言:“臣以为, 陛下与列位朝臣被困于宫内,实作困兽斗, 若要扭转局势, 必要先离开这才好。”

    他说完这些, 偷偷瞟了一眼上位的神情,见皇帝面色未有变化,才又接道:“陛下有行宫在江宁, 依臣拙见,便是从宫中暗道离开,由陈将军领着一队禁军护送, 出宫后便转上水路, 直往江宁而去……”

    他话还未完, 简昀之当即生出无尽愠色, 抢过了话头, 直对他道:“苏大人这意思, 是要令陛下弃都城而逃?”

    听他这诘问, 苏溢脸色也难看下来,抽了抽嘴角,道:“殿下何必如此说,臣只是进献了臣以为的,眼下最好的法子。”

    温回舟此刻也从几位臣卿中走出,面对着简昀之道:“临难之时,当以保全陛下为重,如今退缓,待到在江宁重整后,再一举反击也不迟。”

    简昀之怒意更甚,冷言高声道:“苏大人与温大人到底是要保全陛下,还是引祸于陛下?!此番一走,落在青史里,那便是逃!未经殊死抵抗,便弃都城而逃,你让全天下百姓如何议论朝廷,又让陛下在史官的口诛笔伐之中如何自处?!”

    与简昀之的激烈言辞不同,温回舟只皱了皱眉,话音依旧轻缓道:“殿下所言确实不无道理,只是……”

    他朝殿内众人挥了挥衣袖:“殿下也瞧见了,今夜被困住的,不止陛下,不止皇室,还有数十位朝堂重臣,他们又何辜?”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共鸣,当下便有接连几位大臣上前附议,皆支持苏溢的离宫之言。

    “弃城便如同将大梁拱手奉上!”面对那愚昧之言,简昀之实在忍不了,他那样的好脾气,此刻也真的急火上心。

    “殿下不能不顾及我们!”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实非良举!”

    “臣附议首辅之言,请陛下下令立即去往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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