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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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堂里,两边的人大眼瞪小眼。 原以为是初次相见,结果是宿敌见面分外眼红。 两边的商号长久以来打得不可开交,北原王府的暗部负责宋北溟私下的生意,暗部几条线上的掌柜在生意场上吃了沈潜不少亏,恨沈潜恨得咬牙切齿,后来添了个韩语琴,暗部又把韩语琴骂了个遍。 两边交手频繁,招数越发毒辣,日日把对方名字磨在齿间。乍然同堂相见,互相先是吹鼻子瞪眼,板着脸装客气地问候几句,逐渐在交谈间摸清了今天见面的门道,一拍大腿,双方一笑泯恩仇。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 待燕熙进到议堂时,两边人已经其乐融融。 手握重金和粮仓的掌柜们齐刷刷地行礼,喊:“主子。” 身边人接连改口,某种心照不宣的热切弥漫了几日,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燕熙在众人的默契中,已经是两家共同的当家人。 他微哂了下,在注目中泰然落座,抬手让大家坐下。 这是私营的产业,与政事无关,温演是师爷,管的是公务,且两边的事情要分开,燕熙没有传他来伺候笔墨。 沈潜看燕熙在案上摊开纸笔,连忙识相地自己去拿了笔,利索地坐到燕熙身后的位置。 紫鸢身为近卫,有卫持风在时,她一般不跟到屋里,今日她鲜见地站到燕熙身后,暗部和鸽部的掌柜见到她又都起身行礼。 紫鸢颔首,对沈潜说:“你只管议事,我来记。” 沈潜云里雾里地让出了位置。 紫鸢是最初跟着宋北溟的人,隼、鸽、暗三部草建时,紫鸢做过一段时间的管事人,北原王府的管家也是她,两头的事情都由她张罗,直到事情都理顺了,她才慢慢抽身出来。燕熙出现之后,她被宋北溟放在了燕熙身边。 她在哪里,便意味着宋北溟最重视的是什么。 鸽部主事俞飞儿见紫鸢对燕熙毕恭毕敬,心里那点念想彻底散了。 她是靖都出了名的大美人,在风月场上不可一世,男人见了她都会对他献殷勤,独独宋北溟从未多瞧她一眼。 她煞费苦心做到了鸽部主事人的位置,得了宋北溟青眼相看,以为离宋北溟近一些了,却听说宋北溟有人了。 知道那个人是男子时,俞飞儿还暗自庆幸,男风不过是一时兴起,她是女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宋北溟会抬举她到这个位置,到底是待她不同的。 此时见到燕熙,俞飞儿所有的幻想在瞬间破灭。她的美貌在燕熙面前不堪一击。 输赢只在一眼间,俞飞儿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想要拭泪,又怕被人瞧出端倪,只能干巴巴地强忍着。 燕熙耳聪目明,把一切瞧在眼里,这些心思、这些莺燕,在他眼里无关痛痒,早在宋北溟瞧他第一眼时,他便知道,挑剔的宋北溟看不上旁人。 - 这场议事的开始,是各位大掌柜把产业和账目概要一一呈报。燕熙记忆力惊人,一边听着,一边和昨夜看的账本对应,哪里稍有出入,他便打断提问。 头几次大掌柜们还当燕熙侥幸问到,环环相扣地追问下去,大掌柜们便开始抹汗了。 倒不是他们存了藏私的心思,宋北溟眼里容不得沙子,从他手底下出来的人不敢做瞒天过海的事。他们就是见着新主想要试探,想着天底下应该没有比宋北溟更难缠的主子,汇报时不免挑挑拣拣,选好听的说。 燕熙早在开始前就知道这场议事不会容易。私下的产业,样样都涉及巨额钱粮,这些掌柜都是从人情冷暖和尔虞我诈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都不好拿捏。 他若有足够的时间,大可以头次见面让他们舒服一点,可是这些生意有大用处,等不得,于是在字句间把大掌柜们逼得把底子都交了。 暗部里粮行和钱桩的掌柜在答话的间隙给沈潜使眼色。 沈潜揣着袖子,高深莫测地挑眉:知道我们河清号为何厉害了吧?长点心吧。 第103章 我妻做主 呈报一直持续到下午, 中间用过午饭,议堂里大家又各归各位。 入秋的日头斜的快, 到了申时, 光线已经不烫人了,连着议了几个时辰,议堂里异常沉闷。 燕熙一改上午听多说少的风格, 他开场便问:“踏雪军有二十万人,一年要一百四十万石粮食, 但大靖大部分产粮区一年有两季粮,踏雪军到年底的军粮已发出, 存粮有七十万石已经能管到明年夏天,北原粮行现在还有一百四十万石存粮,是为什么?” 用三季的粮,养二十万踏雪军, 这背后的心思叫人不敢往深了想。 暗部粮行掌柜赵丰神色如常地答:“踏雪军前些年饿怕了,三爷在粮食上盯得紧, 要求供一季, 存一季, 再备一季,这样才有备无患。暗部的所有生意利润,都用来屯粮。” 这个量已经超过大靖国库存粮, 踏雪军有着一年半的存粮……几乎可以打到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暗部几位掌柜神情自得, 尤其是坐在前排的粮行、钱桩掌柜。 燕熙打量着他们, 须臾间在脑中划过许多念头。宋北溟的粮食已经可以供应半个大靖的民生和军事, 踏雪军又是大靖战力最强的军队。 造反都够了。 燕熙在这个念头形成实质的瞬间, 心中惊跳着, 好险, 又好幸运。 蓦然间宋北溟的情意变成实质,像是巍峨的宫殿一般矗立在他眼前——宋北溟说永远臣服于他,不止是说说而已,宋北溟是真的用站着的实力,跪在了他面前。 燕熙心中震动,情思绕着他,又烧着他,锁骨上的“溟”字似被熟悉的唇轻轻咬过。 他身为皇子,早就被宋北溟包围了,他若不把自己交给宋北溟,就会陷入宋北溟的十面埋伏。 太子宝座,没有宋北溟的点头,他根本不可能安稳地坐到现在,想要顺利登基更是痴心妄想。 宋北溟要是对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满意,可以随心所欲地换上他中意的人,包括他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早在治四姓之前,大皇子燕照在走投无路时,孤注一掷地求宋北溟去救他。 真的只有宋北溟能救。 这样的认知,燕熙之前隐隐就有,此时浮出水平,变得惊心动魄。 暗部的人都有着一种自视甚高的姿态,这是真金白银和真刀实枪给的底气。 - 暗部的实力高于河清号,但燕熙没有在这种失衡中放弃掌控权,他高坐正位,眸间流转时明亮,又问:“粮仓都在何处?” 粮行掌柜赵丰并不掌握粮仓的情况,宋北溟把做买卖的、运粮的和管仓库的分成三批人,互相之间不得干涉。这是防着粮食被某个环节的人独控。宋北溟通过分治,将粮食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赵丰望向了紫鸢。 “主子,容属下来禀。”紫鸢看向赵丰的目光中有冰冷的告诫之意,赵丰在她的目光中垂下头去,她接过话说,“粮仓主要分布在北原的南边,深入封地腹地里,一来能防朝廷查,二是不会被轻易抢夺。” 再多的细节,不能当众细说。她点到即止,燕熙一听便懂,没有深问。 燕熙转向韩语琴:“河清号有多少存粮?” 韩语琴说:“我们在西境有十万石存粮,靖都郊外还有十万石。” 这个量,还都是在生意场上从暗部牙缝里抢来的,燕熙之前觉得挺多,现在一看,两相对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燕熙手指轻点,又问沈潜:“漠狄的邬氏粮行近来怎么说?” 沈潜答:“他们派人去看了我们五万石粮仓,很满意,如主子所料,他们说要生意做大点,想买四十万石粮食。” 燕熙道:“漠狄大军号称有二十万兵马,一个月要消耗十二万石粮食,他张口要买四十万石粮食,这大约是三个月的量。三个月只够他们支撑到年底,离春粮收成还差三个月。如此算来,漠狄境内至少还有四十万石存粮。漠狄半年要八十万石粮食,如果漠狄大军超过二十万,这个数还得随着增加。” 燕熙说完,望向大家,目光开始浸上寒意。 掌柜们是做生意的,对战事一知半解,但他们精通粮草运行,有人猜出了一些,赵丰被隐约的理解惊得心中一跳,又在燕熙的目光里倏地滞了呼吸,小心地试探:“主子是想要收了漠狄境内的粮食?” 燕熙的目光落在赵丰身上,他的寒意像是初春的雪,在日头下化去,变成枝头的斑斓,这让他看起来温和而艳丽,似乎并不危险,他说:“一境的粮食,由军粮和民粮构成。民粮存在家中和粮行。我们买尽了漠狄的粮行的商粮,漠狄的王廷就不得不用军粮支援民粮。” 赵丰在平复自己的心惊rou跳,说:“可是粮食朝廷都盯着,漠狄王廷不会任由商号把粮卖尽。” “漠狄崇尚武力,他们的朝廷由武将和亲贵组成,对地方的辖制比大靖松散,文官很少,会算账的官更少。但他们的生意人多年与大靖做生意,已经很是精明,对市场的嗅觉有商人该有的敏锐。只要有利润存在,商人就会嗅着铜臭味行动。”燕熙眼里像有春光浪漫,他说着这么功利的话,人却显得十分纯善,“我们可以让他们先缺银子。” 河清号的人跟着燕熙久了,知道燕熙越是喜怒难辩,便越是骇人,他们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心。 然而暗部的掌柜们还在试探燕熙的权威,河清号的人不由心中不悦,沈潜冷眼相对,韩语琴也不再给对方好脸色。 暗部的人陷于某种错乱,他们开始瞧不清这位新主子的态度,像是绵花,看起来好和气好说话,实则又可能绵里藏针。 他们是敏锐的商人,隐隐发觉这新主子可能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韩语琴精通钱银往来的门道,她悟出点什么,侧首垂眸对燕熙说:“主子,钱庄可以做些事。” 燕熙点头:“钱庄设高息收现银,半年后才能支取,若违约提前支取要付双倍的利息。” 韩语琴算术极好,她一听之下,两眼放光,在燕熙鼓励的目光里接住话说:“百姓和商号势必都会挤去存银子。待漠狄市面上流通的银子不够,他们舍不得以双倍利息换回银子,便会想别的门路套银子。届时我们再高价收粮,来回好几成的利息,在这种诱惑之下,他们便会把存粮卖了。” 燕熙微笑地望着她。 韩语琴心跳加速,说:“这样一来,漠狄自以为是挣了两头的钱,实则漠狄的粮市和钱市全都空了。” “内在空虚,外战也乱。”燕熙冰凉的说,“抽空了漠狄的内部,这战我们便赢了一半。” 听到这里,大家都为之一振。 暗部钱桩掌柜郑满却没有表现出高兴,他初略算了要用的银子,面色不太好,他心疼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且他多年供应军费,这弯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不理解打战为何要与生意混为一谈。 郑满心中还在掂量燕熙,他看燕熙面若芙蓉、身形单薄,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又想着燕熙到底是男的,大抵最终成不了北原王府的当家人。 钱桩掌柜是暗部领头人,郑满是宋北溟提拔起来的,护着这些银子便是他的忠心,于是小声地说:“一石粮食的市价是一两银子,如今打仗,粮食价格在涨,二两白银才能买来一石粮食,再加上高价收粮,四十万石粮食少说要一百万两白银。另外,高息收现银的钱那得按当地的经济实力来算,这个数可不好说,若按咱大靖还成的郡来算,一个郡市面上流通的现银就得七八百万两,这件事做下来,一千万白银都打不住。这还只是三个月的耗费,时间一长,砸下去的银子主得几千万两,我们手上的现银只有一千万两,这钱还得先紧着踏雪军用,怕是承不住。” 议堂里氛围逐渐转向微妙的对抗,暗部掌柜们的心思藏在恭顺的外表之下。 沈潜和韩语琴想说什么,见燕熙面色如常,便没敢越过他先吱声。 紫鸢盯住了这些曾经的属下,但这些人在一千万两白银的压力下,回避了紫鸢的目光警告。 燕熙眸光冷淡,在午后的光线里正结着霜,可他的语气还是那般平和:“暗部钱桩可以留下四百万两现银供应踏雪军,六百万两支出来,河清号拿出四百万两白银,第一期有一千万两白银就能动手。” 沈潜和韩语琴如今对燕熙俯首帖耳,立即应声称是。 暗部的人一听河清号竟然有四百万两白银,震惊地抬头,沈潜和韩语琴冷视着他们。 彼此之间,见面时的和乐变成了互相提防。 暗部的掌柜们还在犹豫,一千万若是收不回来,就动了暗部生意的根本。 “当银子买不到保命的粮食时,银子本身也要跌价。只要这个计划走通了,我们再用粮食倒卖,不仅能收回本银,利息也能挣回来。”燕熙眼里有微光说,“银子也能打仗,只要用得恰到好处。” 银粮战。 钱桩掌柜郑满还是不敢点头,这样的路数他从未听过,于他而言简直天方夜谭。他做不了主应下这个事,库房和账房的钥匙在燕熙手里。 然而他也不认为,燕熙能做得了主。 这个人不姓宋,也不是宋家人。便是宋家人,也不是人人说话都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