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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儿(种田) 第92节

    见状,那牛有年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转,才松口:“那行吧,反正总之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不用这么见外,缺啥了都可以来我家要。”

    芦花再三道谢。

    男人终于走了。

    芦花吁了口气,拿火钳将地上的笋壳子重新捡进箩筐里,想把框子捡满了今儿就收工,坡下那间茅草屋半开的后门被人一把拉得很开,“吱嘎”一声,芦花循声看过去,见里面走出来个端着饭碗的妇女。

    她踏上石头砌的三步台阶,就站在竹林子边上,拿一双筷子梆梆地敲了两下饭碗边沿,然后便冲芦花大声道:“这是我家的竹林,你要捡我家的笋壳子,怎么不给我打个招呼?”

    芦花认得她,正是之前那男人牛有年的老婆。

    她有些不知所措,“牛家大嫂,我以为这笋壳子你们不要……”

    “哼,你以为?你以为我们家跟香秀家一样,任你想用就用,想拿就拿?别人家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你这么不见外!”

    “喂喂,你怎么这么小气?”屋内牛有年正在洗脸,听到自己媳妇儿在后门外面怼人,手里湿帕子也忘了搁下,急忙出屋来相劝:“我才说了让大少奶奶尽管捡就是了,咱又不要那玩意儿……”

    女人扭头对他吼:“就算不要,那也是我家的!我是想它给人捡了当柴烧,还是任它就这么烂在阴沟里,那都得看我的意思。”

    芦花大概明白了。

    估计之前牛有年同她攀谈,让牛大嫂想多了。

    芦花抓起箩筐边沿,将一筐子快要装满的笋壳子重新倒在地上,悻悻地笑着道了歉,落荒而逃。

    身后那两口子还在拌嘴,她钻进厨房,又关了后门,那两人才消停了。

    回到厨房,看炉子里小火炖着的鸡汤也好了。芦花舀了一大碗,给婆婆端过去。

    冯慧茹接过来,没立即喝,瞪着她,压低声:“都知道你的男人出门在外,很久没回家了,你就该离别的男人远些,更不能理会他们。看看,徒惹得一身sao了吧。”

    就在房子后面半坡上竹林里发生的事情,一堵石板墙、一条阴沟隔着的短短十来米的距离,婆婆听见了。

    芦花脸红耳赤,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委屈,有些不忿,“不过说说话而已。娘,都是乡亲,总不能不说话啊。”

    “不过说说话而已?”冯慧茹一下子怒了,将手里的鸡汤往圆凳上重重一敦,低吼道:“你晓不晓得你一接他的话,就会让男人多想?他们会认为你是很好上手的!”

    “……”

    芦花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往脸上冲,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了,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滑落脸颊。

    见状,冯慧茹闭了口。

    芦花回了自己屋,趴在床上捂着嘴呜呜地又哭了一阵。

    想想生活还得继续。

    她撑起身来,狠狠抹干净脸上泪水,走到桌边拿起铜镜照了照。

    眼睛有些红肿了。

    出屋去端了盆冷水进来,用湿帕子捂了会儿,再照镜子,看见了自己一张洗干净后的脸。

    白白嫩嫩,秀美妍丽。

    弯弯的柳叶眉,红红的樱桃嘴,翘而挺的鼻梁骨,瘦削的尖下巴……哭过之后,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又俏又娇气的小媳妇儿模样。

    不是她自恋。

    即使穿得是粗布碎花衣服,扎两条辫子,瑕不掩瑜,只凭着这张脸,她在牛家村稳坐“村花”宝座,就是十里八乡也都找不到一个竞争对手,绝没有夸张。

    好,不怪男人都是色胚,谁叫自己长得俏?

    这罪名她喜欢背。

    对着镜子,芦花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好看的脸蛋儿,要顾影自怜,却愣了愣。

    烫伤的右手已经拆掉了纱布,手背上几条疤痕歪歪扭扭,像趴着几只难看的蜈蚣。

    她有些惊慌地缩回了手。

    伸手摸了摸那手背,感觉到粗粝滞涩的触感。

    低眼,摊开双掌,翻来覆去地看。

    原来那双白嫩青葱的手,掌心里已经磨出了四五个老茧。十根手指,指甲好久没修饰过了,指甲盖长短不一,不再圆润洁白。指甲缝里还留有前几日掰包谷桩时残留的泥巴污迹。而手指上的肌肤,色泽黯淡而黑,还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让这一双手,看着不再白腻细嫩。

    这已是一双彻彻底底的劳动妇女的手了。

    芦花双手捂住脸,颓然伤感一阵,然后去了厨房,给自己舀了一大碗干稠的红苕稀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她必须要尽量多捡点柴禾回来,同香秀一家熬过春夏两季。

    第133章

    自郁齐书走后, 芦花就再没一个人来过郁家大宅这片废墟了。

    留在她脑海里的印象是满目焦黑。

    两个多月过去,又经历了十来场雨水的冲刷,木质结构的郁宅, 除了大门口的两头石狮子和高高的地沿石以及屋瓦, 大多数的房梁、柱子和木墙板, 都化成了灰, 再经雨水冲刷,灰烬渗进了泥土里。

    春天来临,这片原本木炭一样的焦土下竟然钻出来许多绿油油的野草, 长势还颇为喜人, 这里一簇,那里一丛, 掩映在残垣瓦砾中, 虽然尚未连成片,可是像绿色的花儿一样点缀其间,疮痍的焦土便看着已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芦花是第一次放眼好生看了看这片宅基地, 有些吃惊。

    郁宅废墟被周围绿油油一片生气勃勃的良田沃土包围, 十分突出而显然,便很容易看得出它,竟然占地如此宽广, 起码有上千平米,那就是两亩地啊!

    虽然知道郁家大,一间连着一间的跨院总让她找不到北,可她原来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 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兰苑里窝着, 到底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此刻站在高高的地沿石阶上眺望, 才对郁家之大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认识。

    回忆在郁家的短短一年时光, 好像梦一场。

    这里原来可是牛家村人绞尽脑汁想进来、却不过是为了打分工,给郁家做下人的地方啊。

    再大,再热闹,也成焦土了。

    芦花一阵唏嘘。

    只是,再往远处看,可谓沃野千里,郁宅废墟上星星点点的绿色,便显得还是有些太凄凉了点。

    忽的就想,如果将这片废墟清理清理,搬走瓦砾石块,和那些没有烧透的木料,剩地上足有五公分厚的草木灰,正是大好的肥料,再把能翻的地翻两遍,不能翻的硬化了的地面,去河边挖些淤泥或者淘些泥沙回来覆盖上,不就是现成的大好的两亩沃土吗?

    两亩地……芦花不敢想。

    即使盖上一个两百平米的小院,剩下的地还有一亩多,种上蔬菜、豆子、苞米,算上清箫,一家五口人,哪还不够吃的呢???

    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不过是想起了郁宅后面那一坡竹林比香秀家、比牛有年家都要大多了,她来捡自家的笋壳叶子,这总不会叫人说闲话了吧?没想象到竟有这意外收获。

    接下来有事干了!

    每日无事,春天也还没过去,花上十来天,抓住春天的尾巴,一切都还来得及。

    芦花心里盘算着赶明儿就请牛武叔和桂香婶来帮忙,早点将这片废墟清理出来。她手里还有余钱,花上几十文找乡亲们买些种子和菜苗,尽快种下去。不出一个月,便能吃到自家种的蔬菜了,以后也用之不竭。

    想着未来顿顿都是新鲜菜蔬,不用再一日三餐用酸萝卜下饭吃了,芦花吞了吞口水,背上背篼,脚步轻快地往坡后竹林去。

    “芦花!”

    一进林子就有人喊她。

    芦花定睛一看,是刘桂香,忙走过去打招呼:“干娘!”

    郁家烧了后,牛武和刘桂香不遗余力地一直帮助接济她们,芦花就不再叫刘桂香“桂香婶”了,改口叫了“干娘”。

    这个娘和娘家,她彻底认定了。

    那两人在牛家村的名声不好,所以芦花同牛武刘桂香亲近,让冯慧茹很有意见。可吃人的嘴短,要不是刘桂香时不时送来牛武打来的鱼啊野猪啊这些,她可能会三月不知rou味儿,后来便就慢慢闭了嘴。

    人都是这么现实的。

    “我远远看着有点像你,可是看你背了个背篼,又不太确定。呵呵,等你走近了再看,还真是你。”

    芦花给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估计是刘桂香也没想到郁家大少奶奶会背个背篼下地干活儿,可叫人稀奇了,所以才不敢乱打招呼。

    摆脱了潘家后的刘桂香越来越开朗,脸上总挂着笑容,芦花觉得她好像还越活越年轻美丽了,颇有成熟女人的妖娆风韵。

    刘桂香从前被压抑的本性也逐渐显露,芦花便知道了她是个大气的女人。

    即便是牛家村人拿有色眼光看她,不大搭理她,甚或是背地里骂她□□,她也挺直了腰杆儿做人,不卑不亢,同牛武两个恩恩爱爱。日子虽过得清贫,但是是快乐的,幸福的---这让芦花十分艳羡。

    “你背个背篼是要干嘛?”刘桂香问。

    “家里没柴烧了,我来捡些笋壳子回去。”

    “哎,你咋不跟我说?尽管来干娘家背柴啊。”刘桂香责备她,“你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儿,难道还不好意思吗?”

    刘桂香家的柴禾都是木头劈出来的好柴,比木炭都好烧,芦花倒是想,但是却是真的不好意思。

    “那怎么行?牛武叔打柴不易,又从山上那么远一根根扛回来的,多辛苦。”

    刘桂香也心疼男人,就没再坚持,说:“也行,现在笋壳子多,到处都是。”

    芦花点点头,又问她:“干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来掰些笋子。这不是开春了吗?天气暖和了,夹袄皮子都穿不住了,你牛武叔就想给我扯几匹花布回来做春服。”说到这,刘桂香理了下颊边的乱发,脸色有些绯红,“明日一大早他就要去赶集。之前他去山上打的那些野味儿,我把它们风干了后到现在还剩了些没吃完,他就想带几块风干rou去镇上卖了,换点银子扯布匹。”

    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着平常菜蔬容易买到,城里人并不稀罕,但是野味儿啊野菜啊这些稀罕东西他们可喜欢了,容易卖掉,就想掰些新鲜的竹笋让牛武带着一块儿去多卖几个钱,布匹多扯些回来,我想也给他做身新衣服穿。”

    牛武和刘桂香两人在牛家村都没地,吃穿用度全靠牛武不辞辛劳地上山下河弄些鲜活物倒腾出来的。为了换点银子花用,他经常往镇上跑,倒是懂市场的。

    而那些有地的村民,守着一亩三分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除了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外,便没什么野心和想法,故而甚少出村,都有点与世隔绝之感。

    说着话,刘桂香伸手掂了掂搁在她脚边的一个箩筐,高兴地说:“你看,我掰了快一框了。等剥了笋壳,打理干净了,我再给你们送一些过去尝尝鲜。家里还有腌制的野味儿,我顺便再给你们半块腊rou。竹笋炒腊rou,好吃得很。”

    芦花看向箩筐,带着笋壳子一起掰断的竹笋,胖胖的身子,尖尖的脑袋,还带着早晨晶莹的露珠,一个个七歪八倒地被插在箩筐里,看着挺可爱。

    没剥壳,想来是为了保证明天到了集市上竹笋都还是新鲜的,这能卖个好一点的价钱。

    村民自家种的菜都吃不完,不是闹饥荒,基本上不会来挖竹笋吃的---芦花是城里人,倒没想到这一点。

    但是的确,对于竹笋这种鲜美的菜肴,她是非常喜欢的。

    此刻经刘桂香一说,她心中窃喜不已。

    每天都是酸萝卜下饭,她馋得两眼冒绿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