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下）
一个月后，顾灵烟带着芷蓝再次踏足琉光阁。 顾灵烟看着揪着她袖子的芷蓝一眼，两人对视中，都有点要分别的不捨，但她还带着芷蓝去找了流光阁阁主过云。 「过云掌门。」顾灵烟打了招呼后，让芷蓝走到过云面前「芷蓝这是掌门。」 「灵烟！」过云乾笑了一下，才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陶芷蓝是吧?」她就是顾灵烟拒绝萧飞尘的原因? 「是。」芷蓝照着顾灵烟的指示行礼「见过过云掌门。」 此女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眼睛挺有灵性的，算是清秀之姿，身上却已经隐约有了灵光，看来已经踏入筑基的境界。 他心里些微一惊，没想到顾灵烟身为名门，竟然愿意耗费功力替人筑基。 「那等等就记名册吧！」过云看着芷蓝，他在心里点评，嫩薄两个字就足以形容她的气质跟修为，但是若真的如顾灵烟的信上所说，那这个孩子以后大有可为。 之后过云又问顾灵烟「对了，灵烟，你为何不将芷蓝带回四方府?」四方府的资源比他的琉光阁高太多了。 顾灵烟听到后有些沉默，之后才说：「芷蓝是记名在此的。」她补了一句「这是当初的协议。」 过云乾笑点头「是没错啦！」 这时顾灵烟才抓到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陶芷蓝会跟萧飞尘搞错，还有一件满巧的事情，就是两人八字是一样的！ 过云当时以为顾大黄那边交代好，便也没有对这件事太上心，直到萧飞尘被顾灵烟带来，才知道搞错徒弟了！ 过云担心顾大黄会找他算帐，毕竟收了人家的礼他要确认清楚「对了灵烟，后来你大黄师伯那…」 如果四方府跟琉光阁约好的内容突然换人了，顾大黄会接受吗? 顾大黄虽然不是四方府掌门，但说出来的话也是有一定份量，万一他发现了这事情追究起来，琉光阁可挡不着他的怒火。 顾灵烟想起来师伯那时好像有提到，协议中有送了许多东西给琉光阁，但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那是『聘礼』，只当是大黄师伯跟过云掌门的交情。 她想了下告诉过云「阁主尽管用，若师伯有话，就请他找我，我会把东西补给他的。」 「太好了！」过云笑着说。 对过云而言，最好的结果是不用还名单上的东西，至于顾大黄联姻的打算，看萧飞尘那样，估计也不可能，他有灵烟的话当挡箭牌…应该就无事吧? 过云在心里打好自己的算盘。 顾灵烟知道是大黄师伯安排琉光阁送人来的，但她并不知道有联姻一说，因此只让芷蓝来琉光阁学习，当作走个过场，两人也顺便冷静一下。 她想了一下告诉过云「况且，师伯原本要我培养一个琉光阁的徒弟，芷蓝本就记名在琉光阁，这件事情上算不上毁约，至于我师伯那边，我自会跟他说。」 但其实她并没有通知师伯，一来是觉得没必特别通知，二来她知道师伯的个性，怕芷蓝被追究，所以她想着等芷蓝学成后，她再将芷蓝带回四方府，师伯平时对她很好，应该不会计较。 过云听到顾灵烟的保证后放心了，他微笑的看着陶芷蓝「那走吧！那个…芷蓝，等等就去记名仪式吧！」 真的要与师父分开，芷蓝内心还是不捨的，她紧紧抓着顾灵烟的袖子，之后才慢慢放开「师父…」 顾灵烟看着芷蓝，她强迫自己微笑，温柔的拍了拍芷蓝的头「别怕，项鍊戴着，我们还能用传音术说话，这里的人不会欺负你的，对吧?过云掌门。」她转头看着过云。 过云感觉顾灵烟有些威胁，他哪敢跟四方府对着干，只能嘿嘿笑了一声「当然！就是学些基础的东西，没什么的。」他可不敢欺负顾灵烟的爱徒? 「好的。」芷蓝乖乖的点头，垂下眼跟着琉光阁的门人离开，在经过过云时，她轻声道谢「谢谢过云掌门。」她感谢这个阁主愿意收留她，但其实… 她看着自己的师父，如果没有师父，她连这个琉光阁的门口都无法靠近吧！ 所以师父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她依依不捨的看着师父最后一眼，然后才乖驯的跟着琉光阁的人离开。 等芷蓝跟着门人离开后，顾灵烟心底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从乾坤袋中拿出自己炼的一盒丹药，交给过云「阁主，这是我个人的心意，芷蓝若有什么急事要麻烦您通知了。」 虽然她把芷蓝留下，可是终究还是自己亲自训练的徒弟，难免希望她有人照顾，「掌门不用偏袒她，严厉点也没关係，但…有什么危险或者生病一定告诉我，麻烦了。」 过云接过盒子看了下，竟然是珍贵的丹药，他微笑的收下「这么贵重的谢礼！琉光阁一定尽力！」 顾灵烟收起自己的心绪点头「谢谢，那我先去外面了。」等看完记名仪式，她就要离开芷蓝了。 过云让门人带顾灵烟离开「来人，送一下寒光女士。」 寒光女士是她的外号，寒光是因为她的剑跟武力，而女士是称呼。 源于《诗经》中的《大雅·既醉》，其中一句「釐尔女士」是指送给你一位女性朋友，而当中的女士，经唐朝经学家的解释「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指女性有男性的品德、胸襟和才华，可能相当于现在说的女绅士。 顾灵烟有这样的雅号，也是因为她在修道界中有不错的武力。 她在琉光阁的等待时，新进的弟子们也在集合中，等集合好就会开始琉光阁的记名仪式，到时候芷蓝就算是真正的琉光阁门人。 说起来，琉光阁并不是一个战力很高的门派，却是少数会直接从人界平民挑选弟子的门派，而且每隔十年会公开海选一批弟子。 对修道者而言，这是最基础的筛选，选出有修仙浅质的孩子加以训练，之后过云会依照孩子的资质分配为内外门，而内门弟子是更有机会修仙的，外门弟子则是培养成照顾门派的门人。 人只有自己一人时，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是变成一个门派就能抢到更多的资源，过云会让琉光阁慢慢茁壮起来，人与人的关係也会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最后变成一座森林。 而芷蓝记名在琉光阁，过云藉着芷蓝的关係，使用到像顾灵烟这样高强武力的人脉，因此他并不会排斥芷蓝的记名，反而会更鼓励弟子出去，甚至派弟子到某个名师座下学习跟从。 芷蓝也并不是唯一一个有师父，还来到琉光阁的弟子。 「为什么我要来?」一个少年的嗓音传来。 顾灵烟走出去时，正好跟声音的主人擦身而过，对方让她感到有些眼熟，然后认出后微微停了一会，才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个少年是萧飞尘，如今他已经是个跟芷蓝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纤瘦的身形，颇有人如玉的风采，眉宇间是年少俊朗的气质，腰间却掛着剑。 顾灵烟认出来那是一把非常好的剑，她甚至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名剑『逢侯』，据说当年炼剑的人，杀了上千人，是用死人的怨气炼成，最后此剑因为过邪被弃，后来曾听闻此剑出现在妖族。 没想到剑被九夜这隻狐妖得到，而且把剑给了萧飞尘，算起来也是他的机遇了。 顾灵烟内心有些叹惜，自己与芷蓝相处的这六年，一直没有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到现在芷蓝作战时，还是拿着那把贴着符咒的菜刀，看来自己要更努力找把趁手的兵器给芷蓝。 这些想法只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之后顾灵烟就没有回头了。 毕竟萧飞尘于她，只是路人一样的存在。 但顾灵烟的身影离开后，萧飞尘却瞪着她的背影，表情带着惊讶跟微怒「如果寒光女士在，那就表示那个陶芷蓝也来了吧！」 萧飞尘几乎是如猫炸毛般，将自己武装起来，甚至都要动手拔剑，直到被九夜按住。 九夜好笑的问：「飞尘，你是怕她吗?」 他化为人族男子的模样，外观清俊秀逸，唯独气质上带着一丝邪气，原本的俊帅的面容也有些玩世不恭的痞味，而他的身形伟岸跟少年站在一起，明显成熟许多。 他伸手按着少年的肩，却被萧飞尘甩开，他也只是带着笑意看萧飞尘。 「我才不是！」萧飞尘马上愤怒的反驳「谁会怕那个厨娘！」 过云看到他们却紧张起来，不是因为萧飞尘的皇孙身分，而是眼前的妖是狐妖九夜。 九夜维持着人形踏进琉光阁，走到琉光阁阁主面前「阁主，好久不见阿！」上次见面，还是因为他来要走萧飞尘，那时气氛颇有些紧张呢！ 儘管九夜没有恶意，但妖族跟修道者从来不是好朋友。 过云看着萧飞尘乾笑「那个萧公子…跟了这么一个好师父，就不需要来琉光阁了吧?」 如果这句话在见到顾灵烟前出现，萧飞尘一定转头磨着九夜带自己离开，可是看到顾灵烟后，这句话已经无法让萧飞尘离开了。 「我要留下！」萧飞尘握紧手上的剑，萧飞尘被顾灵烟拒绝收徒后，他就被九夜领走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在琉光阁学习，但实际是他跟着九夜学习，九夜也以萧飞尘的师父自称。 过云叹息，虽然人脉带来好处，但也带来坏处，例如现在，萧飞尘执意要在琉光阁受训，那就等于九夜也会盯着，他琉光阁一个小小门派，却成了争鸣之地了。 如果顾灵烟是因为武力高强，被琉光阁当成想要拉拢对象，所以才收下芷蓝记为内门弟子，那萧飞尘就是琉光阁得罪不起，不得不收的内门弟子了。 九夜摊手「我又没阻着你。」他看着过云「琉光阁掌门，你应该没有意见吧?」他散出危险的气息。 过云不敢得罪，只好乾笑着让门人收下萧飞尘的行李。 萧飞尘人是清爽乾净的过来的，而他拿出的，却是一整个洞府。 「这个，琉光阁的新进弟子，除了武器灵器，还有随身的物品，是不能带其他的。」过云鼓起勇气说。 萧飞尘原本想发作，但九夜却快他一步，将萧飞尘手上的洞府收起「人家说的对，你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享受的。」 「喂！死妖怪！小爷我…」萧飞尘想抗议，但九夜的手上却浮出一团雾气，他马上就安静了，只是神色阴沉的点头「好，都『听』你们安排！」那个听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九夜等过云吩咐，让萧飞尘跟门人离开的身影消失后，他转头看着过云，将过云看的发毛。 过云冷颤一下，乾笑的问：「那个九夜…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九夜灿笑「哪有什么吩咐，听说人族需要付束脩是吧?」 束脩也就是学费，据说是人界的规矩，毕竟自己的徒弟过来学东西，那就要付出相应的学费，他以萧飞尘的师父自居，自然要照顾着他。 过云听到九夜的话，他脸色有些僵硬，狐妖的礼物他该收吗? 还是算了吧！ 过云想把这个话题混过去「哈哈，那个就免…」但九夜已经拿出个小盒子。 光是拿出来，就有着浓郁的灵气，过云还是受不了诱惑的打开「这是！」 那是一颗颗晶莹硕大的珍珠，而且散着特殊的光泽，光是打开灵气就扑了出来，如果修行吐纳时带在身上，肯定能让修行飞涨！ 「就当束脩，应该够了吧?」九夜看着过云眼睛直勾勾的模样。 过云狂点头「当然、当然！」他马上笑着收下。 在送走九夜后，还有几个弟子也是被人带来的，过云一一招待，有些是达官贵人的子弟，有些则是带着任务，他吩咐门人「名单上这几个人要特别注意，有什么问题都来跟我报告。」 过云把名单给了副阁主，他则准备要去参加记名仪式。 这次除了芷蓝跟萧飞尘，还有几个背后靠山特别强大的，例如襄六洲的吴锦、清莲教宋氏的宋静儿、南洲屋梦猿族的袁白，这几个弟子都是大有来头，甚至袁白还是隻刚成精的白猿。 对于收一隻妖精入门，过云却没有太大的成见，本来这个世道有那种目不染尘门派，对妖族仇视到一闻到妖气就要出剑，但也有像琉光阁这样，没有这么高傲本钱的门派。 主要是他们也没有可以挑挑拣拣的武力。 看到名单上有袁白，副阁主有些迟疑的问：「掌门真的要收袁白?」 「有何不可?」过云看着副阁主。 「可他是猿猴成妖…」副阁主迟疑的说：「总觉得…有些不妥。」他们修道人却收猿猴成精的妖。 他看过云的样子其实是放弃抵抗了，毕竟这次的弟子们，背后总有许多靠山，但收妖族入门派… 过云叹息的说：「人间不是有话吗?海纳百川！更有人说师者，有教无类！我们怎么不能收个妖精?」他都能收萧飞尘跟芷蓝了，再来几个也没差啦！ 再说那两个带来的麻烦，也未必就比妖精少。 副阁主却很担忧，袁白是猿猴成精，却能请动另一个道士当说客，主动说想要来学习，掌门也就无不可的将人收了。 副阁主却没办法像过云这么大爱「可是毕竟不同族，其他弟子能接受吗?」收妖族当弟子，其他门派会怎么看。 过云的目光看着窗外，外面集结的琉光阁新弟子。 他沉默了一会才对副阁主说：「琉光阁武力并非修仙界百大之内，却还能被重视的原因，就是我们秉持着海纳百川，万物都能为我所用的态度，你忘记了吗?」 因为他们谁都不得罪，才能勾连出一片人脉的关係网，也成了琉光阁最大的凭依，能够在修道者中有一席之地。 副阁主迟疑的说：「可那猴妖…心性太跳脱了。」他担心袁白，就是因为动物成精跟人在心性上，还是有些分别的。 过云笑着说：「当初的孙行者，不也是石猴成精?最后得证大道修成斗战圣佛，那七十二变的法术可是菩提祖师教的。」 教授妖精法术，他们琉光阁又不是第一人，有前车之鑑，有什么好怕的? 副阁主想想也是「好吧！那掌门要怎么安排他?」 「不用，就当他是一般人就好。」过云说完看时辰也准备好了。 他这个琉光阁阁主，该过去主持仪式了 这次的内门子弟，恐怕也会给门派带来动盪吧? 他一边想一边走出琉光阁，但嘴角却弯起来。 但这样才特别有趣不是吗? ------------ 作者：馥间庭 fb粉丝团：馥氏百合文字园 封面绘师：kagen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