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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事 第11节

    沈浮玉瞪眼:“我说我不吃了,要走了,你也没话说?”

    懒洋洋地侧眸,宁朝阳哄小孩儿似的朝旁边努嘴:“沈大人要走了,我们该说什么?”

    江亦川正吃着碗里的菜,闻言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抬头看向沈浮玉,他意味深长地颔首行礼。

    “沈大人慢走。”

    第13章 心乱了

    沈浮玉这叫一个气啊。

    她先前对江亦川放那大话,本也是没说错的,在座的各位女官她都不怕,谁也无法从她手里把人抢走。

    除了宁朝阳。

    可偏偏就是宁朝阳,不但出手跟她抢人,架势还是不死不休。

    被美貌郎君这话噎了个半死,沈浮玉咬牙恨恨地道:“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江亦川手里的筷子一顿。

    宁朝阳是不在意这句威胁的,但她转过头,却见身边的小大夫陡然紧张了起来,侧脸紧绷,下颔也僵硬。

    她不由地轻笑:“这唬三岁小孩儿的话,你也能吓着?”

    江亦川抿唇,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权势压人,沈浮玉有一百种法子能报复他这个草民,他不得不为自己和家人担忧。这种担忧很正常,但身边这人显然不太理解,轻飘飘地就道:“有我在,无妨。”

    怎么就无妨了?

    他放下筷子看她:“大人是打算以后都住在寒舍?”

    宁朝阳一愣:“自是不会。”

    “那是打算派二十个人将寒舍护起来,滴水不漏?”

    “倒也不至于。”

    江亦川轻笑:“那大人怎么就这般自信,能随时护得江某?????与家人的周全?”

    眼瞧着他越说脸色越沉,宁朝阳哭笑不得:“作恶的是她,你缘何恼的是我?”

    “作恶的确实是她,蛮横霸道,目无法纪。”他垂眼抿唇,“但大人方才那话,也没有真的为沈某想过。同样是高高在上一意孤行,大人也不过比她优雅两分罢了。”

    宁朝阳听得眯了眯眼。

    她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往后靠:“在你眼里,我跟沈浮玉是一个德性?”

    江亦川没有否认。

    她气得乐了:“你说今日晌午回去,我便一直在巷子口等你,过了晌午没看见你,便急得骑马找遍了半座花明山,官袍没换仪容也不整,换来的就是你这么句话?”

    “你真当我今日是来赴宴的?要不是在这里看见了你,秦长舒就被我从宴上绑走贴告示寻人去了。”

    “这般的心意,落你嘴里竟跟个孽障无二。”

    江亦川皱眉想反驳,他指的只是她那句话,不是她这些……然而不等他开口,面前这人就拂袖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你若忙就先去外间,车夫会带你下楼。”

    “……”

    高兴就护着他,不高兴就让他走,这不还是跟沈浮玉没两样么。

    原本还没太生气,眼下倒是当真恼了,江亦川跟着起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宴上。

    坐进车厢的时候,车夫关切地问了他一句:“怎的不高兴?”

    能高兴吗。

    江亦川冷着脸想,前朝盛行的门当户对之风也是有道理的,门第差距太大的两个人,很难完全理解对方的行为。

    他只是个普通人,过的也是普通的日子,压根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女官。即使她一直在示好,但真的有在意过他的想法吗?

    心里千万思绪,他开口回答车夫却只说:“天气不太好。”

    车夫笑着策马:“是不太好,咱们得快些走,再晚怕是要下雨。”

    他不再吭声,任由马车颠簸,料想会将他送回城北。

    然而许久之后,当车轮停下,他掀帘一看,却发现外头是花明村。

    日头渐西,村口那棵树下却还等着许多的病人。

    心里一惊,江亦川连忙下车,想过去给他们道声歉。

    结果还不等他走过去,那些病人先迎了上来。

    “江大夫来了!”

    “多谢江大夫了,您真是菩萨转世!”

    “有了这些药材,咱们再也不用担心有方无药了。”

    东一言西一语,听得江亦川满怀不解:“怎么回事?”

    “送药材来的人都告诉咱们了。”病人朝他拱手,“说您为了咱们能吃药治病,不惜散尽家财换来这三斗车的东西,江大夫大恩大德,咱们必定铭记于心!”

    “无以为报,替我阿娘给江大夫磕头了!”

    “替我婆婆也给您磕一个!”

    说着,前头的人哗啦啦跪下去一片。

    江亦川手忙脚乱地去扶,这边拉起一个那边又跪下去一个,他无奈地摇头:“我没……”

    “江大夫。”押送药材的小厮朝他拱手。

    他皱眉,拉着这小厮走去旁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大夫莫急,没弄错。”小厮笑道,“这些都是宁大人吩咐咱们送过来的,她说山高路滑,几百斤药材远不如您这个人贵重。”

    江亦川心口一跳。

    他问:“几时送到的?”

    小厮答:“巳时左右。”

    也就是说她刚在山上遇见他,就扭头吩咐了人送药材来。满满三车,比他采的那几棵零散的有用得多。

    方才的怒气还没散尽,又被另一道浓厚情绪倾轧了上来,江亦川盯着装药材的麻布袋子,心情复杂极了。

    他闷声道:“既是她送来的,做什么要说是我散尽了家财?”

    “大人说了,做好事开头容易收场难,若不把这话说在前头,江大夫以后恐怕会被为难。”

    竟连这些都想到了。

    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江亦川轻咳一声,想道谢,又觉得几个字于那么多药材来说太轻。可要说别的,他又有些开不了口。

    小厮了然一笑,与他道:“咱们大人还说了,您见着这些东西,什么也不用说,只管去看诊开方,早些还家就好。”

    江亦川:“……”

    这人是把他从头到尾都掐算干净了?

    百般滋味汹涌翻转,到嘴边只溢出一声叹息。

    他坐回了树下的小桌后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诊。

    结果有病人上来就道:“江大夫这样的好心肠,不知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

    什么样的姑娘?

    他一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宁朝阳的模样。

    “我不可能接受苦药,一辈子都不可能。”她将头埋回被子里,闷声道,“但我喜欢熬药的人,一眼看见就喜欢。”

    风拂桃树,花瓣落了他满身。

    “江大夫?”病人唤他。

    慌忙回神,他拂开药笺上的桃花,一本正经地道:“先拿这方子去抓药,你这积劳成疾——”

    “江大夫。”病人忍不住打断他,“我是腿断了,不是积劳成疾。”

    “……”

    纸上字迹连带着胸腔里的东西,终于是一起乱了。

    第14章 吵架最尴尬的是什么

    两个人吵架,最尴尬的情况是什么呢?

    是吵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不占理。

    认错吧,低不下去那个头。不认错吧,又有些站不住脚。

    江亦川看着前头那些小厮照着他的药方给村民抓药,心里大抵就是这么个情绪。

    宁朝阳没有不为他着想。

    不但没有,反而还为他改变了一向的作风,没有直接砸金子不说,还细致得连捡药的小厮都安排好了。

    她不觉得他的济民之心可笑,自然更不会觉得他担心家人的心思多余,是他着急之下太敏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她和沈浮玉划为了一派。

    心绪纷乱,手里的毛笔一个没捏稳就摔下去断成了两截。

    他捡起来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

    宁朝阳的车夫就在这时将锦盒递了过来。

    “您用这支吧。”他慈祥地道,“咱们大人是个执拗的,东西若送不到想送的人手上,就会一直搁置。这么好的狼毫,搁坏了多可惜。”

    江亦川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