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

    杨旭已经坐在他的保时捷里有半个多小时了，下午一开完会他拿了车钥匙就想着来接李梨棠放学。

    杨旭看着手机第八次被她按掉的电话深吸了口气，小姑娘还挺有脾气的，那天在别墅三楼她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她要尊重后，他都还没生气呢，李梨棠扭头就开始了跟他冷战了。杨旭真的没有这么郁闷过，他看着车窗外的校门口，墨镜下一张脸板得厉害。

    李梨棠倒也不是故意挂杨旭电话，她才刚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还没出校门口就大老远地看到杨旭站在车旁抽着烟等她，男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穿了套裁剪得体的手工西装，路过的好几个女同学都在偷瞄他。一副快要遮掉他半张脸的墨镜下，李梨棠即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像是不爽她走得慢吞吞的，杨旭碾了烟扔进垃圾桶就大步地朝她走来：“干什么去了？”他直接上手拎过她的书包：“给你打电话还敢挂掉。”

    李梨棠还在和他别扭着，连语气都有点硬梆梆的：“去辅导员办公室。”

    杨旭把她塞进副驾里：“晚上去老宅吃饭。”

    杨家老宅离李梨棠学校不远，过个跨江大桥就到了。车窗外是将暗的傍晚，来往车流的喇叭声喧嚣承合，绚丽的灯光倒映在江面上，和安静的车里比起来，车外热闹的像是异世界。

    前面是红灯，杨旭踩了刹车。旁边的李梨棠从一上车就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浅憩，偶尔路灯往里车里照进时还能看到她浅色的眼皮下长卷的睫毛弯着可爱的弧度。

    杨旭食指微动，想去碰碰她的脸颊。少女倔强，一连几天睡觉都是背对着他，连正眼都不肯给他一个，杨旭心里气得怄火又偏偏不敢拿她怎么样。不就是尊重吗？杨旭心里想，既然她那么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你看，爱就是这么善变。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爱是占有，后来他以为爱是给她她想要的一切，现在他又想，算了，他只希望她开心。

    杨旭想起有一次他在书房里看文件，李梨棠在一旁念书，她的英文发音温润而又饱满：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杨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一段话对他老说幼稚可笑的话记得深刻，可风吹日走，大概是因为只有她才能让他真正动心留意每一个细微动作和每一句不起眼的话。

    ……

    杨家老宅今天就只有奶奶在家，杨文耀出差了还没回来，奶奶看到他们俩回来很开心地拉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吃饭的时候杨旭突然接了公司的电话赶回去处理事情，李梨棠只好在老宅再陪会儿奶奶等他忙完再过来接她。

    “棠棠，过来，”奶奶站在她旁边显得有点佝偻，老人家一脸神秘地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奶奶带你去看看阿旭以前的照片。”

    李梨棠跟着到二楼的书房，奶奶从柜子里翻出一本不算厚的相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李梨棠：“阿旭不爱拍照，这都是奶奶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又似乎有点遗憾：“奶奶老咯，现在又生了病，就怕有一天把你们都忘了所以每天都来翻一翻。”

    李梨棠赶紧握住奶奶的手，她的眼睛干净又诚恳：“不会的奶奶，我们都在呢。”

    奶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她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一张一寸大小的婴儿照：“这是阿旭满月时他爷爷给他拍的，”奶奶的手指抚上那张照片，“阿旭小时候很乖的，他mama生他的时候时候受了苦没法抱他，阿旭也不哭不闹，乖得厉害。”

    奶奶又翻了几页，照片里杨旭渐渐长大，从明眸皓齿的小婴儿到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一直到一张理着平头的小萝卜头。奶奶却突然停了继续翻页的动作，她从相册里拿出这张照片，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杨旭，他的五官和现在相比并没有差别太多，双唇紧闭着，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镜头。李梨棠刚看到这张照片时有点吃惊，照片上的杨旭阴鸷狠戾得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反而，她想了一下，像他第一次闯进她的出租屋里时的表情。

    奶奶拿起照片看了许久，她戴着老花镜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沉重，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照片放下来，她长满皱纹的手十分轻柔地拂过李梨棠的发顶，“棠棠，阿旭不是个好孩子，奶奶知道的。”她说：“他做了伤害你的事情，对吗？”

    李梨棠不知道奶奶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她的手被拉着，老人家的手布满皱纹，干燥又瘦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沉默了起来。

    奶奶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她看着李梨棠，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可除此之外还有些李梨棠看不懂的心疼和歉意。

    “棠棠不怕。阿旭他，他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