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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夏 第114节

    一直半个月过去,沈半夏还是会来。周警官有时候会怀疑,她是不是长成了一棵树,要扎根在警局门口。

    周警官不忍,让人把段融从羁押室带出来。

    “她每天都来,雷打不动,”周警官发愁:“你说怎么办吧,现在外面又下雨了,她还是不肯走,每天晚上守到十一二点才失魂落魄地回家。要是将来你真被判了有罪,在牢里待个三五年的,你让她怎么办,她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段融想出去看看她。

    可谈话室里方方正正,光线很暗,连个窗户都没有。

    他看不到她。

    有警员来找周警官,给了他一份上头签过字的取保候审决定书。周警官一扫愁容,拿着文件朝谈话室里走:“放人!赶紧给我放人!”

    沈半夏都不太注意到天上下了雨。

    脑子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太想得起来。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她要等段融。

    当段融从警局大门里出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直到段融把伞撑过她头顶,耐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雨水,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她的意识才一点点地回来,眼睛里有了光。

    “段融?”她生怕会打破什么似的,叫他时的声音很低。

    段融把她下巴上的雨水也擦掉:“是我。”

    沈半夏眼睛里掉出一滴硕大的眼泪,她赶紧擦掉,对段融笑笑:“我们回家吧。”

    “好。”

    段融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她披在身上。

    崔山开着车过来,段融牵着沈半夏带她坐上车。

    车子开到段融常住的那套别墅,警局的人已经来查过,没有搜查到任何可疑文件和不法财产,也没有损害家里任何财务,例行检查后就走了。即使只是这样也吓坏了葛梅和她的丈夫李管家,这几天两个人一直惴惴不安,看到段融回来才放心些。

    段融很久没理发,刘海长了些,快遮住眼睛,下巴上冒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茬。

    他洗过澡从浴室出来,脖子上搭了条毛巾,刘海往下坠着水。沈半夏让他坐在椅子里,她帮他擦头发,又拿了剃须刀帮他刮胡子。

    他又成为了她熟悉的,清清爽爽的段融。

    属于她的段融。

    沈半夏窝在他怀里,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瘦了,难道警局的人不给你好好吃饭吗?”

    段融笑笑,并不是勉强在笑,而是由心地,因为又跟她待在一起,听到了她的声音而笑:“是想你想瘦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花言巧语。”沈半夏担心地望着他:“段融,你会有事吗?”

    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段融无法确定未来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他千算万算,唯一没有算到任中卫真的会这么恨他,把他的身世告发出去。

    他的生身父母,母亲从来就不喜欢他,父亲拿他当报复段向德的筹码,现在又想让他去牢里待几年。

    就这么恨他。

    “给你的赠予协议你有没有好好保存?”

    段融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想说,沈半夏就没再问。不管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会陪着他,不管多久都会等他。

    “你给我的那些钱,我就是到了下辈子都花不完。”她说。

    “那些本来就该是你的。”

    段融捏住她下巴开始亲她,接吻间隙哑声说:“不说那些了,先办正事。”

    他太久没见她,疯了一样地想她,动作带了点儿暴戾,又极力压制着不要弄伤她。

    沈半夏感觉自己陷在一大片乌云里,心里始终郁结着一团散不去的恐惧。但段融带给她的感受太过清晰,每一下都在搅弄着她的心神,渐渐地她甚至忘记了她都在担心什么,所有意识都主动或被动地放在了段融身上,整个人随着他的动作而战栗。

    最后她哭了出来,手把他搂紧,脸埋进他颈窝。

    “段融,”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段融说好。

    第100章 光明处

    段融回来的那几天, 沈半夏几乎跟他形影不离,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一秒钟看不见他就会害怕。

    她甚至不想去学校上课。

    段融哄了半天, 保证一定会第一时间接她放学。她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往学校走的路上频频扭过头看向他车的方向。

    段融没有走,在学校外等她。

    天晟最近都在接受调查,段家的人恨他入骨,不会再让他插手公司的事。段向德已经被警方拘留, 不日就要开庭审理。

    所有事情都该有个结果, 包括他。

    他原本就知道,从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是一团糟。严琴生了他不肯养他,任中卫不肯认回他, 让他做为一枚复仇的棋子回到段家。

    不出意外, 这一生他都会在角落阴暗处卑鄙地活着。

    他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

    之前他觉得这世界索然无味, 可是自从沈半夏到了他身边后, 生命开始变得有意义起来,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他既然有了沈半夏, 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他必须要走到光明处,让他的女孩过上最好的生活。

    沈半夏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 段融不想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再受一分委屈。

    上完课,沈半夏从学校里跑出来。

    一眼就看到段融的车, 她放了心, 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段融帮她系安全带,看到她脸上有一点儿黑色水笔的墨痕, 笑了声, 伸指轻轻地帮她蹭掉:“这么用功, 墨水都弄到脸上了。”

    沈半夏想每天看到他这么笑。

    很怕有人会来把他抢走。

    段融发动车子带她回家。

    严琴在家里坐着,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不同于之前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的严琴好像老了十岁,神色里带着恐慌。

    她从沙发里起身,走到段融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先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沈半夏想阻止没有来得及。

    “你怎么能这么害你爸!”严琴如看仇人一样看着段融:“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就这么想让他坐牢吗!”

    段融颇觉荒唐地笑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想瞒?”他说:“我爸到底是谁,你不清楚吗?”

    严琴感觉自己生出来的这个儿子是个怪物。

    “所以那些事都是真的,”她问:“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会留在段家就是为了报复我们,是吗?”

    段融神色如常:“当初段向德让人在沈文海的车上做手脚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怪他吗。其实你早就烦死他了吧,巴不得他能早点儿死,这样你好无后顾之忧地当有钱有闲又没老公的阔太太。我把段向德弄进监狱,这难道不是帮了你吗?”

    严琴失望至极:“孽种就是孽种,根本就养不熟。段向德就算曾经遗弃过你,这几年他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了,还把天晟的核心控制权给了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你以为公司是他给我的?那是我费尽心机拿过来的。”段融顿了顿,又说:“也是我费尽心机搞垮的。”

    严琴还要打他巴掌,这次沈半夏拦住了,她把段融拉开,挡在他面前,不许严琴再碰他。

    严琴放下手,看了他们两个人一会儿,笑。

    笑容收起来的时候,她狠毒地、无所顾忌地说:“段融,你就是个孽种,根本就不该存在。我把你生下来,还想方设法让你回到段家,你该感谢我才是,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你在报复我。”

    段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尾悄然爬上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红。但也只是瞬间而已,他只用了两秒钟时间就让自己恢复如初,脸上依旧蒙上一层不知悲喜的假面。

    “所以啊,”他轻飘飘地开口:“您当初该想办法把我掐死,你看现在变得多麻烦,生个儿子给自己添堵,想弄也弄不死。”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怀上你吗?”严琴盯视着他:“任中卫是不是跟你说我最开始是跟了他的,那个畜生在撒谎,我其实就没有跟他在一起过,是他不甘心对我用了强。”

    “所以你是强/jian犯的儿子,”严琴恶毒地说:“你就是个杂种,是我痛苦的产物,我每次看见你就会想起那段噩梦,没有掐死你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沈半夏没有想到会从一个母亲的嘴里,听到这么恶毒的话。

    她往严琴面前走了一步:“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段融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凭什么要用别人犯的错来惩罚他!”

    她的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极有力量。

    段融的目光动了动,落在他身前的女孩身上。

    她明明那么单薄瘦小的一个人,现在却想来保护他,毫不犹豫地维护他。

    傻透了。

    段融把她拉过来,护在自己身边,貌似无人地说:“不用说这些,她那些话对我没用,我没听进去。”

    但沈半夏知道其实他听进去了,他只是在装得若无其事而已,他一向最会这样假装了。心里密密麻麻装满了心疼,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一点儿。

    严琴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眼神里有责备。

    她问段融:“你就是为了她,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如果没有她,你还会把真相告诉给大众吗?”

    段融没有回答。

    “是我失算了,”严琴说:“我以为她跟你在一起,沈文海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会再追究过去的事。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关照半夏,我等着她长到十八岁,把她介绍给你。结果呢,我被你们两个反咬一口,被我自己的自以为是害死。”

    “我说过,”段融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当年的事跟你没关系,所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下半生依旧可以衣食无忧地活着。”

    “你以为我真就是为了钱才会嫁给段向德吗?”严琴苦笑了下:“你把他弄进监狱,让我后半生怎么过得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红了一片:“我过不好了。”

    严琴转身要走,临出门前接到了段盛鸣的电话,她平复了下情绪,柔声对电话里的人说:“盛鸣啊,没事,网上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不要看知道吗?mama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你别担心,快点好好睡觉,你不能熬夜的。”

    她离开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女人关切的语声一点点消失了。

    段融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眼眸低垂,顶灯的光倾泄满整个房间,他在一片璀璨里无声无息地落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