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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骄 第27节

    他也大可不必再回公主府。

    该离去了。

    可是, 慕迟一人在皇宫后的密林站了许久。

    久到肢体在寒夜中微僵,始终一动未动。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心中一片茫然无措, 好像不知该去往何处。

    心底冒出一道声音:回去吧, 过完这个新正, 只当是擅自摆弄乔绾姻亲的补偿。

    四肢慢慢苏醒,像是被说服一般, 他最终疾步折返回了公主府。

    直至站在府邸门口,他方才惊觉,自己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可是,当行至后院小榭时,他又看见了什么?

    乔绾亲密地趴在景阑的身上, 火红的狐裘将二人笼罩在其中,她的手正暧昧地扯着他的衣襟, 露出光裸的胸口。

    而一旁的桌上,放着两碗吃剩的浮元子。

    她离去时, 说要同他一块吃的浮元子, 如今却与景阑一块吃的。

    就这样着急吗?

    甚至没等赐婚,便迫不及待地在府中、在小榭里这样亲热?

    那以后呢, 会不会更亲密?

    牵手?亲吻?或是……纵情欢.爱?

    是不是, 不用自己插手,他们也会成为夫妻?

    胸中涌起阵阵寒意与杀意翻涌, 慕迟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情绪作祟, 心口处像是被人用力地攥了一下, 一股浅淡而陌生的酸涩感慢慢滋生。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压下所有的异样,柔声问:“二位,在做什么?”

    可乔绾却像是被他吓到了,呆呆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脸色苍白。

    慕迟心中更加恼怒了。

    她怕他什么?

    她凭什么怕他?

    能这般坦然地将景阑压在身下,却要怕他?

    慕迟缓步朝小榭靠近了两步,嗓音更加温柔:“公主?”

    乔绾的意识逐渐回笼。

    “乔绾,”景阑磨牙凿齿地道,“从小爷身上下去!”

    乔绾回过神来,匆忙撑着景阑的胸膛便要站起身,却又在看见景阑被她扯开的衣襟,欲盖弥彰地伸手替他遮盖好。

    景阑的脸色更黑了。

    乔绾裹着狐裘后退两步,隔开与景阑的距离,看向慕迟时,心底不由升起一阵欣喜。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可是这欣喜却又在想到乔青霓弹奏的那曲霜山晓、想到方才那一瞬间的熟悉感时平复了下来。

    梦中的人,怎么会是慕迟?

    她看过他的胸口,那里没有那个十字星状的伤疤。

    乔绾心中有许多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最终她抿了抿唇,看向景阑:“方才,咳,抱歉。”

    “呵,”景阑冷笑一声,伸手将衣襟扣好,“乔绾,你觊觎我的身子吧?”

    乔绾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知道他不是梦中那人,态度也变了许多:“是是是,景少将军英姿勃发,我钦佩不已,不如景少将军再给我看看?”

    慕迟目光一紧,看向乔绾。

    “乔绾,”景阑怒视着她,耳根微热,“你简直……无药可救。”

    话落,他一挥身后的锦裘,飞快地瞥了一眼慕迟,轻哼一声,跃上墙头悄然离开。

    寂静的后院只剩乔绾和慕迟二人。

    乔绾原本肆意的神色逐渐安静,看向慕迟,好一会儿道:“方才,只是不小心跌倒……”

    “公主不必解释,”慕迟笑着走到她跟前,伸手便要为她整理凌乱的狐裘,“我信公……”

    最后一字没机会道出口——乔绾下意识地朝一旁躲了下。

    慕迟的手僵滞一瞬,笑也停在了唇角,目光瞬间幽沉。

    她在避他。

    因为有了景阑,所以不需要他了?

    乔绾也察觉到异样,她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梦里的身影,便躲开了。

    为打破沉寂,乔绾伸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而后瞬间被他冰凉的手指吸引,像是焐着一块冰一样,刺骨的寒。

    她诧异地低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方才去了哪儿?手都要冻僵了……”

    喋喋不休的话,在抬眸对上慕迟的视线时停了下来,乔绾唇微动,想要问他关于曲谱的事,可心中却不知在怕什么,问不出口。

    乔绾安静下来,拉着慕迟朝寝殿快步走去。

    一走进寝殿,暖意顷刻席卷而来。

    乔绾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慕迟,打定主意一般,伸手扯他身上单薄的袍服:“先把这件单衣换了,我命人去拿大氅来……”

    慕迟任她扯着,不知何时,竟连厌恶被人碰触的排斥感都淡了许多。

    乔绾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微微散乱的胸口,那里依旧没有那个伤疤。

    乔绾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察觉到此刻二人极近的距离,脸颊一热,忙后退半步:“你先去屏风后换衣吧。”

    慕迟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屏风后。

    乔绾一人坐在桌旁,直到慕迟出来,她转身看向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认真道:“慕迟,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有些话,她问不出口便不问了。

    第一次,她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共度此生。

    哪怕以后,她离开陵京,再不是公主了。

    慕迟神情微怔,眉头不觉轻蹙,心底茫然更甚,他未曾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可这话自方才还和旁人亲热的她口中说出,却又带着几分好笑。

    想到景阑,慕迟神色微沉,垂下眸去:“公主为何突然说这话?”

    “想到便说了,”乔绾望着他,强硬道,“你不说话我便算你答应了!”

    “对了,”她笑了起来,虎牙渐现,“初九祭山大典,你随我一同前去。”

    转身的瞬间,她唇角的笑淡了些许。

    慕迟,不要让她失望啊。

    *

    黎国的祭山大典,自先帝时便有了,而今已成了习俗。

    当年黎国与大齐的关系远不如眼下这般和平,两国时不时有摩擦。

    大齐兵强马壮,吞并了周围数个小国,独独黎国,因有雁鸣山脉,才阻隔了大齐的军队,保住了陵京。

    可先帝登上皇位不久,大齐愈发猖獗,竟于年节后率军奇袭雁鸣山,甚至险些翻越过来。

    幸而久未降雪的雁鸣山一带,突然降了大雪,扰了大齐军队的计划,黎国免于一场战争。

    自此,雁鸣山便被视为黎国的福山,每年初九,便登雁鸣山祭台,行祭山大典。

    初八。

    华丽的马车队伍如游龙一般自皇宫出发,浩浩荡荡地朝雁鸣山前行。

    不时有禁军来回巡逻。

    乔绾坐在马车内,时不时看向对面的慕迟。

    她素来不喜欢为难自己,那日既已做了决定,她便再不猜忌一些有的没的令自己心烦。

    可眼下,想到将要做的事,心中还是不由有些忐忑。

    她知自己对乔恒还算重要,甚至连她将慕迟带回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知……此事他能否纵容自己。

    “公主在看什么?”慕迟本就要来雁鸣山勘察地势,乔绾的提议省了他的工夫,自是跟随前来。

    只是,自乔绾说了“一直在一起”那番话后,便再未有任何动作。

    她一贯简单得很,甚至无需多加留意便能看透。

    而今却头一次看不透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啊?”乔绾眨了眨眼,下意识回,“看你生得好看。”

    语毕,马车内陡然安静。

    慕迟唇角恰到好处的笑意也僵了半瞬。

    乔绾心中懊恼,刚要说些什么补救,便听见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

    本以为是禁军巡逻,未曾想那马蹄声竟跟着她的马车响个没完。

    乔绾凝眉,掀开车窗朝外看去,随后便望见身着银甲的景阑骑着马跟在马车旁,眉头紧锁。

    “景少将军有事?”乔绾问。

    景阑看向她,神情有些不自在:“为何不送了?”

    乔绾困惑:“送什么?”

    景阑停顿了几息:“药材。”

    乔绾不解地拧眉,后渐渐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些时日自己送去的名贵药材,后来得知他不是梦中那人,便再未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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