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那天下午允生收到了父亲过世的消息。 看着那纸讣闻,允生沉默了好久。 人走茶凉,就算生前做了再多错事,在生死面前通通都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是他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无论如何她都得去看看的。 只是没想到,她目送着他低着头驼着背一步一步走远的那一晚,竟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允生叹了口气。 葬礼上,安静低调。 长廊的尽头,允生看见了,有一抹佝僂的身影,头发发白,背对着她。 「爷爷。」 允生轻唤道。 听爷爷说,他因为胃癌,很早就保外就医了,去了州市最大的医院救治,后来知道自己没多久活头了,就选择放弃治疗,他在家门口张望的那一晚是他出院的日子。 允生苦笑,这两人吵了大半辈子,谁也不让谁,到头来还是一前一后地走了。 告别式开始之前,允生看着躺在棺木里头他的遗容,没有哭。只是轻轻说了句: 「我原谅你了。」一路好走。 后来,她在小六的婚礼上见到了魏自清。 婚礼开始前,允生和魏自清在一个休息室,却离的很远。 好像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沉默。 婚礼上,他们走在新娘前面,允生手勾着魏自清的手,忍着没哭,只是眼圈红红的。 「他说他好难过,但又好开心。」婚礼告一段落的时候,江尚恩这么说。 允生眼圈还很红,抬头看着他。 江尚恩失笑:「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只能躲着他吧。」允生低头苦笑。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吗?」 「嗯。」 「??」江尚恩沉默了好久,再开口时声音沉了沉:「允西希望你跟魏自清好好的。」 允生只是埋着头,闷声哭着。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活在那个使她更加愧疚的秘密里,每每到了夜晚,这些秘密总要提醒她,现在这些快乐都是她偷来的。 偏偏她谁也不能说。 所以那些晚上,她都是靠着安眠药入睡的,那座小城她的房间里,满满的都是安眠药。 「允生,你骗得了魏自清,可是你逃得过你自己吗?」 离开前,江尚恩这么问她。 那天晚上回去,允生想了一宿。 隔日下午,允生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咖啡店。 再次靠近那里,允生忽然就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不免停下脚步,停了好久。 是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这里了。 几年前魏自清帮她找回自己的时候没有,后来更没有。 还是老板老远的就认出她来,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坐,允生迟疑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是不是听过那些坦白的想念和喜欢以后,她的便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了? 江尚恩说的没错,她逃得了魏自清,却躲不过自己。 「老板,一杯美式。」 那老板失笑,一面冲咖啡一面道:「小姑娘,多久没来了,口味都变了。」 「七八年有了吧,老板,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您怎么还记得我啊?」日子过得可真快。 「当然记得,你还有你姊姊,还有那小伙子,你们仨常常在我这待着不走,这不,就坐在那个位子。」 允生随着老板看的方向看过去。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直视那些变成悲伤的快乐。 她彷彿还能看见当初青涩的他们。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吧。」允生苦笑。 「我看,是过不去了。」老板轻笑一声,将咖啡递给她。 允生叹了口气,心道,旁人都能看得清楚,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只是啊,复杂的心结缠绕在一起,她怕是想理也理不清了。 那个下午,允生就坐在咖啡店里,他们以前坐的那个小圆桌,细数那些过往的回忆,倒也算满足。 不知何时,那些回忆里悲伤的成分已经褪去许多。允生苦笑,大概只是从前的自己不愿意面对吧。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又是所谓何呢?」直到结帐时,老板轻轻摇摇头说:「你这杯美式的钱,有人替你付过了。」 允生不解。 「是来跟过去和解的吧?」老板只是笑。 她一愣。 她确实是来和回忆和解的。 只是这话怎么和允西的口吻那么相像? 说着老板便拿出一封信,交给她:「很久以前,你姊姊来过这里找我,说等你再来这里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你。」 ——「但可能要很久,我meimei执着的很,所以可能要麻烦您了,在这里等她。她需要时间慢慢好起来。」 ——「当然,我这是祝您生意红火呢,反正您这里每个品项都是六十,我就替她先付了。」 「这是她当时说的话,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这招可真损,害得我都不敢搬家,也不敢涨价,」老板笑说:「行了,你慢慢看去吧,我忙去了。」 说完,老板就忙活自己的了,允生回到家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看,里头放的是一片光碟,光碟表面是已经磨损的奇异笔字跡: 「给我最爱的meimei允生。」 姊姊的字跡她不会认错,看到那行字时像触发了她所有的想念和愧疚一样,那些情绪汹涌而来,似是要将她淹没。允生眼眶通红地放入光碟机。 「允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