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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她说着摇摇头,说着便登上最后一层台阶, 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稳稳地站在了城楼边缘,吕布远远站在另一头,正在和程湘交流调兵的事宜。 “就依以前的做法,等他们先攻。城墙坚固, 先观望两天,摸清孔伷的本事再做打算。” 话虽是这么说, 孔伷究竟有怎样的本事, 她心里其实已有了预判。 和那位金玉其外的名士刺史不同, 秦楚少女时期就跟着皇甫嵩朱儁两位大将, 在南方的黄巾堆里摸爬滚打了整整一年, 算得上是早年从军了。 那时她书看得不多、行兵布阵的道理都是从两位将军身上学来的,头一次明白“经验”二字在战场上的份量——直到后来去西凉,她借着当年那点积攒出的那点微末直觉,横冲直撞,一样无数次在羌人重围里杀出血路,几乎已经形成了作战的本能。 蚁多搂死象虽有道理,但以孔伷五万的兵马,还不足以将主帅之间的能力差距完全消弭。 秦楚背着手,又在城楼上来回绕了两圈,大致看出来孔伷这“五万人”是切切实实、不掺水分的可调动兵力,心中有些意料之中的遗憾。 然而她很快将这些投机取巧的遗憾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松动的微笑,低声自语道: “可战。” 孔伷的第一步棋已经走错了。 战场上虚报兵马的作风可以说是源远流长,秦楚十四岁那年随军,就实打实体验过一回“从上至下”的瞎扯:黄巾军拖家带口,通常一个青壮带两三个家人,因此习惯把自己的人数番上一倍;官兵当时势弱,人手有限,又不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于是对外宣称时往往更加大胆,翻个两三倍都是寻常事。 而真正的兵马数目,往往都是流传在自己人口中的“内部消息”,局外人非得仔细数过炉灶或营寨痕迹才能算准。 孔伷这种直接报真数的做法简直是屈指可数,想来也并非此人有多实诚,而是真的不知道。 一件事如果能成为某领域默认的规则,必然有其独到之处。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开战时宣称人数可以说是成本最低而能迷惑敌军的方式了,报多可以威慑对方、报少可使其懈怠,唯独“如实相报”,就算是异族的羌人也很少这样做。 由此可见,孔伷不仅自己没什么经验,身后多半也没什么可用的人——至少没有靠谱的谋士或帅将。 秦楚眼睫一眨,思绪百转千回 ,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只是她自己心中虽有了谱,别人却不知道,跟在她身后那将士只听到她喃喃了一声“可战”,实在摸不着头脑,又怕打断她的思路,只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秦楚施令。 所幸现场还有人跟他一样,也期待着大将军的解释。 就在秦楚冷眼看着孔伷的先军安寨挖壕时,一旁忽然传来声铁器相触的脆响,似乎是剑撞上了盔甲,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小兵在乱跑。 紧接着,一个身披黑甲的小将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连招呼也没打,就顺着秦楚的视线望过去,直愣愣地问: “为什么可战?” 秦楚这才抽回思绪,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 这姑娘大约也就十四五岁,身子才刚刚抽条,套在身上的铠甲都有些松垮,一看便不像能上战场的,大约不是西凉的那批女军。 她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严肃,便缓了缓脸色,冲着那女孩敷衍地笑了笑。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将士,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姑娘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那将士脸色变了变,对着她挤眉弄眼了一阵,有冲着台阶处努了努嘴,意思是: “吕越,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快下去!” 吕越张了张嘴,心里也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太小,还不够格上战场。然而秦楚那句“可战”太吸引人,像是确信胜券在握似的,让她抓心挠肺地好奇起来。 她到底是没忍住,直接忽略了士兵努力使的眼色,歪头看了眼大将军,从她不比自己高多少的身形上汲取了点力量,棒槌似的又问了一句: “将军,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为什么说可战?” 那士兵抽了口气,眼睛一翻,看起来简直想把她砸晕了带下去。 怎奈这姑娘是吕布的亲生女儿,打出生就没学过怎么看人脸色,她一心想要个答案,于是毫不犹豫地把视线从士兵身上移开,牢牢地粘在了秦楚身上。 只是还没等到秦楚说话,身后已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文士长袍、未出阁打扮是年轻女子缓缓停在了她身旁: “因为人数。” 吕越转头看了过去,顿时被她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吸引了注意,还未来得及思考此人身份,便听得秦楚笑道: “宪英。” ——原来这就是那个“颇受赏识”的辛容! 辛宪英对着秦楚拱手一揖,又看了她一眼,打招呼似的点了点头,才道: “孔伷号称五万人,又是刚到长葛,士兵急需整,顿军灶数目做不得假。我方才请斥候帮忙,略算过一二,见其军灶数亦在五千上下,可见实际人数与号称相同。” 吕越:“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辛宪英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她偏过头,冲吕越微微笑了起来,声音却异常平静。她道:“说明主帅是块外强中干的朽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