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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108节

    听着段怡的话,噗呲一下笑了出声,“那我可要为小崔将军说句话。”

    “这是我从小楼里寻的干净的,给姑娘换上的。倒是那姓王的,喜欢这东西,连香炉都是立着的铜鹤不说,就连屋顶上,都雕着升仙图呢!”

    段怡听着,仰头一瞧,果不其然,瞧见屋子里雕梁画栋的,格外的浮华。

    她摇了摇头,“尖嘴猴腮的,可不恰如王守小肚鸡肠。那崔子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帮着他说话去了。”

    她说着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转了转自己的手臂,只觉得百病全消,那身上的淤青都不疼了。

    段怡精神抖擞的走到窗边,支起了窗子。

    窗外阳光灿烂,昨夜下的雪,一下子就被晒化了,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化着雪水。

    “姑娘尚未着外衣,岂能开窗?若是寒风入体,那可如何是好?小崔将军一早就来了,给姑娘送了酒酿汤圆来,说是姑娘不喜欢桂花儿,便没有放。”

    “又怕汤圆吃不饱,还蒸了米糕。见灵机醒了,姑娘没醒,便领着它出去了,说是光吃不动,该胖得走不动道儿了。还说到时候,会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段怡凑到铜盆跟前洗漱,听着这话,将带水的湿帕子拍在了脸上,弄得水哗哗响起来。

    知路未觉不妥当,替段怡准备着衣衫,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说起来,小崔将军瞧着吓人,却是个心细的。昨夜我给姑娘值夜,半夜听到有响动,还吓了一大跳。”

    “是小崔将军又送了一篓子银霜炭来,还有一件披风。”

    知路说着,拿起了一件火红的披风。

    段怡洗完脸扭头一看,只见那披风同崔子更穿的一件黑色的,差不离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姑娘你说是不是?”

    段怡哼了一声,却是转移话题道,“知桥一会儿陪我,咱们领了韦猛去军中。”

    王守怕死,乌程军的屯所,就在他府邸不远处。

    段怡穿上甲衣提了长枪,想了想,到底还是系上了那火红的披风。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段怡说着,递给了韦猛一块米糕。

    韦猛没有说话,他的身上都缠着白色的布条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木乃伊。

    他将那米糕塞进了嘴中,跟在段怡身后,翻身上了马。

    虽然他的战马已经比旁人大上一圈儿了,在他上去的那一瞬间,还是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段怡瞧着他一口吞了米糕,连嚼都没有嚼,心中欲哭无泪。

    就这食量,还不一顿吃下一头大象去?一块就能吃饱的米糕,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段怡眸光一动,问道,“你同程穹,有多少细软?”

    饶是少林寺铜人一般的韦猛,这为这无耻之问感到微微有些意外。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都吃光了。程穹有一点儿,都用来救那些乞儿了。”

    段怡心中一揪,退货还来得及么?

    左右她也没有兵,程穹来训什么?训灵机走位吗?

    她正想着,已经到了那军营门前,越往里头凑,越是能够听到戚戚沥沥的呜呜声。

    那哭声压抑又幽怨,如同老父亲是敌国统领,在战场上被人刺了个对穿,那种想哭又不敢哭的调调儿,听得人头皮发麻,鼻头一酸。

    可军中这么多人一起哭是怎么回事?

    她的长枪再厉害,昨日也没有刺死这么多人的亲爹吧……

    段怡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那演武场上,只瞧了一眼,她就无语的呸了一声。

    “师伯接下来该掏出帕子来卖了,指不定能成大周首富。”段怡说着,翻身下了马。

    站在旁边已经鄙视了一早上的祈郎中,递了一个荷叶包鸡,“你穷惯了,从前也没有什么人待你好。别眼皮子浅的被汤圆同米糕骗了。”

    “汤圆米糕都是饭,连个素菜都没有,别说rou了,算是什么好东西?”

    “你跟着师父,夏日吃瓜,冬天吃鸡。”

    他说着,朝着台上的声泪俱下的晏先生翻了个白眼儿,“在上头唱念做打一早上了,不知道的还当是赶集看大戏。崔子更又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再说下去,六月不飞霜,老天爷都不好意思。”

    祈郎中骂骂咧咧的,对于晏先生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给这乌程军洗脑,十分的不忿。

    段怡瞧着,眼眸一动,将手中的荷叶鸡,递给了韦猛。

    韦猛没有犹疑,接了过来,他打开那荷叶包,扯下了一只鸡腿,难得的细嚼慢咽起来。

    段怡瞧着,勾了勾嘴角。

    自从他们近军营,就有不少人,悄悄地看了过来。

    韦猛身量异于常人,实在是让人很难忽视。

    虽然崔子更在江南道有根基,但他的威望,多半是在玄应军中。且有了弑父的名头在,不少人都敬而远之,这就是为何,晏镜一大早就要在这里,整这么一出大戏,替他正名的原因。

    乌程军虽然投降了,可他们却并不一定能用。

    不然他们去打苏州,乌程军到时候反水,同城中的周道远来个里应外合,那他们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而韦猛同程穹,则是这一支军队,真正的统领。

    如今他站在段怡身后吃鸡,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却是说句了千万句话。

    段怡注意着崔子更的目光,冲着他点了点头,对着气呼呼的祈郎中道,“先生不如随我去看苏筠吧,小王爷还没有好,您若是搁这里被人气死了,没人治他不说,我还得给您现打棺材累得慌。”

    祈郎中一听,气了个倒仰,他抬起来,戳了戳了段怡的脑门子。

    “我啷个不气?我起得勒么早,就是看你给旁人做嫁衣。那菩萨庙里的菩萨,瞧到你咯,都要说上一句:那我同你比不得!比不得!”

    段怡瞧他气出了蜀中方言,哈哈笑了出声。

    这江南东道,本就是崔子更的。

    第一九七章 周家四义子

    祈郎中见段怡笑,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瞧见段怡身后跟着韦猛,眼神一闪。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了程穹同韦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祈郎中想着,对着段怡说道,“等拿下苏州,师父有话同你说。”

    段怡眼中满是惊讶,她最近是成了什么香饽饽么?一个两个的,都有话同她说。

    “先生若是有遗言,不如写在纸上。我怕你今儿个说棺材上要雕大虫,明日便说要画龙……”

    祈郎中听她不正经,啪的一下,瞧在了她的脑袋上。

    他正要开骂,瞧见韦猛看新鲜似的看着,冲着他骂道。

    “段怡这脑壳,只有老夫能打,哼”,他说着,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同段怡并排走去。

    师徒二人一路斗嘴,韦猛一言不发的吃鸡,很快便回到了那王守的小楼里。

    隔得远远地,苏筠便冲着段怡挥起手来,“段三,段三!”

    段怡瞧着,快步上前去,“你伤都没有好,怎么不躺着,万一又崩开了怎么办?”

    苏筠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哪里就有那么虚弱,在榻上躺着可是要憋死我了。便叫老贾给我穿了衣衫,出来晒晒太阳。”

    “不愧是段三,我躺着就跟着你赢了,进了这湖州城。冬日里太湖不好玩儿,等到了明年的鱼蟹多的时候,咱们再来,鲜美得很。”

    “我小时候,还来这里泅过水呢!”

    段怡听着,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苏筠的脑袋,“好,你想来,便来。”

    苏筠听着,欢喜雀跃起来。

    他伸出手来,一把牵住了一旁的韦猛,“我听老贾说了,以后你也跟着段三了,那咱们就是好兄弟,好兄弟,讲义气。”

    韦猛身子一僵,他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手。

    他轻轻一甩,从苏筠的手中挣脱了开来,“我是棺材子。”

    苏筠眼睛一亮,“那你可太厉害了!当然没有段怡厉害,她一直住在坟山上的,用老祖宗的牌位下棋呢!咱们打仗的,八字不硬,不带点煞气,怎么打得赢!”

    苏筠说着,瞧着韦猛强壮的身躯,羡慕不已。

    “赵传神那是胖,你这是壮!我若是有你这么壮,也不至于遭了他的暗算了!”

    他说着,抬手咚咚咚的敲了敲韦猛的手臂,“看你跟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怕是赵传神捅一刀,刀都得折了。”

    “不过你这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像我们段三,看着像是嫩豆腐似的,但其实是刀枪不入的,这才是极致境界。”

    韦猛神色一变,陡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告诉他,晦气得很是一件好事。

    还有人羡慕他够晦气。

    “你……你……”

    他对着苏筠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又看向了段怡。

    她的脸白中带粉,掐得出水来,的的确确像是一团嫩豆腐,她站在那里,笑意吟吟的。

    在场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眼中带着疏离与惧怕。

    韦猛突然心头一松,他将另外一只荷叶鸡的鸡腿撕了下来,递给了苏筠,“你吃。”

    想了想,又扯下了两个翅膀,第一个递给了段怡,一个递给了祈郎中。

    祈郎中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啃了一口,对着段怡苦口婆心道:

    “你看,汤圆同米糕,又算得什么?刚认识的韦猛,都舍得分你鸡。”

    兵贵神速。

    大军在乌程修整了一日,便又朝着苏州而去。

    话说先前天下尚未大乱之时,各道屯兵,虽然自有细微不同,但是大多数,譬如剑南,黔中还有江南西道,都是将大部分的军队,都集中在治所所在之地。

    一道之地,同一国之地,并无不同。

    节度使亦是怕分权于各州刺史,将大部分的兵权,都牢牢握在手中。只有少量的州军,分布于一道之下的各州之中,听令于本州刺史。

    江南东道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