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病美人娇养手册在线阅读 - 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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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绾埋着头, 单薄的肩角几不可察地战栗着,张了张口, 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只软软攥着他的手渐有些发紧。

    顾宴容面色微凝,长指抚上她下颌正要迫使她抬起脸来, 却猝不及防摸到了一点水痕。

    指节一顿, 卸了力道。

    谢青绾却已温顺地抬起脸来, 眼底有兜不住的泪花接续滚落,扑簌扑簌地坠在地上,砸开张牙舞爪的水花。

    她顾不上甚么边界感、甚么私隐隔阂,眼泪掉得哭软了嗓子:“你还要进去啊……”

    顾宴容被她哭得微乱, 来不及擦她断了线一样飞掉的泪珠, 音色寂静而无奈:“这么伤心?”

    谢青绾热乎乎抓着他的手, 一开口便有止不住的难过和哭腔:“宫墙好高啊, 门也好高……”

    幽晦的夜色里,身前人缄默如一尊不通喜怒的石像,伫立原地低眸凝望她:“别哭。”

    谢青绾攥他腰侧的衣料,轻扯着慢吞吞地晃,恳求他:“殿下,我们回房安置罢。”

    顾宴容目光极淡,仿佛旁人眼中煎熬如炼狱的十二年幽禁没有在他身上刻下星点痕迹。

    他内敛、理智而极端清醒与自控:“绾绾,我得回来看看。”

    熟悉的掌心终于贴上来,拭去她眼尾将坠不坠的泪花,语气中似有叹息:“先送绾绾回去?”

    谢青绾无意识拿蹭了蹭他的手掌,有些出神地止住了眼泪,不大明白他为甚么执意要走这一遭。

    她紧巴巴攥着那只手,又往衣袖里藏一藏,捂得愈加热乎:“我同殿下一起。”

    自天启二十五年昭帝崩逝,顾宴容踏出幽宫,这座阴森颓靡的宫殿便再未启用过。

    踏进去才发觉庭院仍旧整洁,像是洒扫的宫人从未断绝过一样。

    幽夜间不知名的孤鸟啼鸣,伴着微末的夏虫与时有时无的猫叫。

    谢青绾默不作声,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贴了贴,恨不能挂在他身上一样。

    推开又一道门,她被顾宴容半牵半抱着入了内室,吹燃火折,点起一支不知几时剩下来的残烛。

    光火昏黄,照清了室内凄清简陋的陈设。

    谢青绾不忍环视,被他牵着在简陋至极的方桌边落了座。

    顾宴容坐于她对侧,摄人的五官披于幽夜之间,被烛火照出三分深寂与浓墨重彩的意味来。

    他取了架上尘封的那坛酒,斟满整樽,隔着生死与窗外千年一瞬的月光,遥祭了这一樽酒。

    谢青绾烟眉凝蹙,端坐在幽庭中简陋之至的桌椅上,看顾宴容不轻不重地搁下酒樽。

    他仍旧不沾酒,目光落在那片水痕上,长指轻叩着酒樽不疾不徐地开口:“太平清明,盛世未衰,可告列宗。”

    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谢青绾无端联想起那场相亲宴上,平帝威严却温和的笑意,连同他倾身过去与摄政王耳语的模样。

    每一处细节,都不像是皇帝对一位威胁皇权的野心家该有的态度。

    相比之下,顾宴容同当年的平帝,倒更像是寻常的兄弟手足一样。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顾宴容又斟一樽酒,沉沉开口道:“明日便是先帝的诞辰。”

    谢青绾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只磨蹭着往他靠拢,十分难得地伸出了惯常蜷藏在袖中的手,用自己掌心那点微薄的暖意给他捂着手。

    他指尖少见地凉,不知是风寒初愈的缘故。

    顾宴容似乎没有甚么情绪,也不去动那樽斟满的酒,只开口道:“自我入这幽庭起,先帝便会在每一年生辰的头天晚上前来探望。”

    “他极受昭帝宠信,生辰宴盛大,宴前一晚正是皇宫极为忙碌的时候,守备松懈,可以轻易潜进来。”

    幽宫无岁月,他便数着别人的生辰,在这座荒芜寂静、遍布诛邪符阵的幽庭里度过了人生十二年。

    谢青绾甚至想象得出他长身立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日复一日地挥剑,习武。

    或用指尖沾着冷掉的茶,不厌其烦地临摹、习字。

    仿佛这十二年不再是世人口中模模糊糊一带而过的字眼,是一朝朝一暮暮,是十二个春去秋来,数以千计的昼夜交替。

    他在这个简陋至极的牢笼里与世隔绝,阴暗潮湿中的鼠蚁与密密麻麻贴满符咒的、不可逾越的四面高墙是他全部的陪伴。

    黑暗里延伸出无数条恶念混成的手,攀扯着要将他拉进深渊里去。

    平帝像是一个支点一样,在固定的时间里供给他书册、刀剑、一切可以使他武装自己、逐渐强大的资源。

    少年时的顾宴容疯魔一样汲取一切可以使他变强的力量。

    以皇皇室血亲来算,他本该称昭帝一声父皇,称这位英年早逝的平帝为二哥。

    谢青绾觉得他像是蒙在漳雾里,分辨不清更捉摸不透的一道孤影。

    而现下,那片遮天蔽日的漳雾随着他的讲述逐渐散去一些,露出凡人骨血的本质来。

    顾宴容十八岁走出幽庭,而今已是第五个年头。

    他脚踏权巅,再讲起这些旧事,没有分毫的痛楚与惨淡流露,平淡得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谢青绾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却更没来由地觉得,他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她安静坐于对侧,听他讲完这个故事。

    “他少时被定为储君,在这皇权倾轧的泥潭里难以抽身,走的每一步都需细细斟酌。我凭手信联络母亲背后的戚家,助他登临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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