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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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比昨天夜里,还要更严重一些。 回想起幽暧密室中,她的千娇百媚、欲拒还迎,谢言岐不经提了下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嗤嘲。 ——呵,不是挺能耐的么? 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敢大着胆子来勾他。 不知道,中药失控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很可怕的吗? 谢言岐拿出怀中的瓷瓶,倒了粒药丸在杯盏,等它慢慢地溶解在水中后,他用匕首划破掌心,长指逐渐收拢,将拳下汇聚的鲜血,一颗一颗滴于其中。 随即,他端起杯盏摇了摇,晕开的血色便和药水混为一体,呈浓稠的褐色,就像是被磨糙的镜面,倒映着他漆黑眼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一晌的贪欢,固然是万般旖旎,其味无穷。 可随之而来的麻烦,却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他注定要和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纠缠上一阵了。 谢言岐将人从被褥中捞起,动作并不算温柔地,将杯盏递到了她唇边。 可尚在昏迷中的病人,又哪里会乖乖张嘴喝药? 他杯沿一斜,浓褐的汤药便顺着初沅嘴角滑落,从如玉的下颌,蜿蜒到细白脖颈,最后,钻进了藕粉的寝衣里。 谢言岐的视线随水迹下落,隐约窥见了几分他曾探过的,雪峦风光。 一时间,谢言岐的喉咙又有些发痒,他握拳抵唇,压着声音咳了两下。 胸膛微震,扰得怀中的小姑娘不适蹙眉,颤着睫羽缓慢睁眼。 她怔忪地望着他,眼神中还有带着初醒的迷茫。 恍惚间,她没能分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就伸出小手,抵在了他的胸前,喃喃道:“疼……” 显而易见,这疼的,并非是喂药。 谢言岐神情微怔,随即卸去手劲,松开了她。 直到这时,初沅才逐渐意识到,如今究竟是在何处。 她不免有些尴尬,支起身子靠在床檐,嘴唇嗫嚅,顾左右而言他:“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谢言岐晦暗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他抬手,递了递手中的杯盏。 汤药微荡,漾开一圈圈棕褐的涟漪。 其中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显:他只是来送药的。 可刺史府内尚且有大夫为她诊治,他也没必要,特意为她的风寒冒险前来。 思来想去,这药,便只有一个用途了。 接到手中的杯盏微微沁凉,初沅的目光,也随之黯然了片刻。 她抬眸望他,道:“公子,这药……我可以不用喝的。” 闻言,谢言岐小幅度地抬了下眉,“哦?” 初沅缓慢开口,软糯的声音中,隐隐藏着几分晦涩:“早在浮梦苑的时候,我就已经……服过绝嗣汤了。” 那时她还年幼天真,以为逃离了浮梦苑,就能摆脱不堪的命运,于是想发设法策划了许久,终是趁着上元节防守不严,偷偷从苑中跑了出去。 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如何斗得过盘根错节的浮梦苑? 最后,她还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抓回。 叛逆的反骨,惹得柳三娘勃然大怒。 她被柳三娘抬起下颚,强横地灌下一大碗汤药。 溢满唇齿的药汁苦涩难咽,可柳三娘一字一句砸下来的话,分明更加地令人齿冷。 ——“宋初沅,我告诉你,你生来就是这个命!” ——“你别以为你逃出去了,就能重获新生,只要你长着这样一张脸,你这辈子,就注定不能太平!” ——“终其一生,你都不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她少女情怀中,那些琴瑟和鸣、相夫教子的想象,尽数被这碗绝嗣汤,化作了泡影。 望着杯中难以辨明的浓液,初沅的喉间,好似又泛起了彼时的苦涩。 或许柳三娘说的,都是对的。 她难堪的命运,只能永远在别人的把控之中。 她这样的身份,也不配拥有普通的人生。 她想要争取,可每朝前走一步,却都是在往更深的泥沼下陷。 到现在,已经是满身脏污,再无退路可言了。 病中的心思千回百转,敏感而又脆弱。 初沅缓缓抬首,看向床畔的谢言岐,剔透的眸中,似乎闪动着希冀的微光。 谢言岐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过往,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沉默片刻后,他抬眸,对上那双清澈眼睛,漫不经心道:“无所谓,喝吧。” 本来,这就不是什么避子汤。 而是以他鲜血为引的解药。 他身上中有诡异的情蛊,昨晚破戒碰了她,那自然而然地,她也不能幸免。 只是,他的蛊毒无解,而她的解药,是他。 这也是为何,他会守身如玉二十余年。 归根结底,就是不想惹下这样的麻烦。 既然她现在有所误会,那他也省得再出言解释了。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个秘密。 他们还没有相熟到,值得他交托底盘的地步。 初沅闻言一愣,药还没喝,心中就已装满了苦涩。 原来,终究是她得寸进尺,想要的太多了。 在决心和他一起走进密室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 眼前这个男人,既有情,又无情。 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出手相帮,救她于危难之际,却也能下一刻,持正不阿地细数律法,转而将她送入牢狱。 所以,她才敢在昨夜那样的情况下,以清白之身为赌注,婉转换取他的垂怜。 如今,她已彻底将命运交由他之手,没有了退路。 她不能再出格,也不能再奢求了,不是吗? 初沅仰首屏息,将杯中的汤汁,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她不免被汤药呛到,虚虚扶着脖颈,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的啦,会有医学奇迹的哦 会是个圆满的故事~ 第二十一章 小姑娘咳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像极了颤动的花枝,再有点儿风吹雨打,便能轻易折断了。 见此,饶是谢言岐这人再怎么铁石心肠,这会儿,也不禁生了几分怜香惜玉之情。 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初沅慢慢地缓过魂儿来,双眸泛红,眼角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花。 她一抬头,便看见谢言岐伸手递来的绸帕。 “擦擦吧。” 明明,话是对着她说的,可他的眼神却倏忽落在了窗外,黑眸中暗色沉沉,瞧不清半点情绪。 轮廓明晰的侧脸,更是在摇曳的灯光中,俊美得有些不近人情。 初沅又惊又疑地看了他一眼,等他将手中的绸帕再往前递近几分时,这才抬起细白手臂,怯怯地接过。 柔软的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擦过了他的手背。 就仿若羽毛的轻蹭。 留下一片酥酥麻麻的痕迹。 谢言岐动作一僵,又是止不住的几声轻咳。 低闷的咳声,换来初沅的抬眸相望。 她攥在手中的绸帕紧了又紧,有些难以启齿地,开了口:“您这也是……染上了风寒吗?”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要怨她昨夜过了病气? 意识到这点,初沅不免忐忑难安,七上八下的心思,也全都系在了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中。 她的呼吸声好像都在随着这个问题,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谢言岐喉结微动,总感觉喉间的那股酥痒,是慢慢爬到了心口,有种难以言明的意乱。 这种掌控之外的情绪从未有过,他下意识地去摩挲佩戴过扳指的指节,落空之后,心中反倒是愈发地烦乱了。 抬眸对上她那双略带希冀的澄澈眼睛,谢言岐抵了下唇角,不由轻声一笑:“怎么,难道你还能为我医治不成?” 闻言,初沅霎时睁大了眼,眸中的水光漾起慌乱,她低声讷讷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言岐笑问:“那你还问什么?” 于是初沅的那份歉疚和不安,又在他的这句反问中,尽数咽回了心底。 她垂眸看着手中绸帕,指尖轻轻描摹那上边的暗纹,动作间,流露着茫然的无措。 相对无言之下,气氛变得沉默而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