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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金枝 第8节

    “至于你这病……待会儿我就去给狱卒说一声,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帮忙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看你病成这样,三娘也心疼呀!”

    初沅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温柔笑意,可眼下垂落的阴翳中,却满是凄然。

    说是心疼……

    可又真的在心疼她么?

    她沉默片刻,声音细弱地回道:“多谢三娘了。”

    就在柳三娘准备离去时,她忽然记起了一茬儿,觉得有必要摆个初沅听听。

    “哦,对了,昨天有个客人为了见你一面,不惜千里迢迢地从长安城赶来。”

    “我看看那位客人面净无须,听声音啊,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可惜咯,你当时不在,不然的话,说不定还有点什么机缘呢?”

    柳三娘勾起唇角的一抹玩味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但很可惜,她并没有在初沅的神情中,寻到一丁点儿的后悔。

    初沅只是微微瞠目,有些咋舌罢了。

    她听了这话,本就昏沉的脑子,是愈发地迷糊了。

    男不男,女不女……

    那岂不是,从宫里来的?

    但宫中之人,又怎会为了她而来?

    还是说,是柳三娘造势过盛,最后竟引得了天潢贵胄的侧目?

    ——可她又何德何能?

    诧异过后,初沅的心里却只剩下了,被柳三娘肆意摆弄命运的深深无力感。

    ***

    其实柳三娘对初沅所说的话,半真半假。

    宫里来人了是真,但特意为初沅而来这句,却是假。

    毕竟柳三娘的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她们浮梦苑虽然在扬州小有名气,但终究只是个不入流的花楼,倡条冶叶的妓子,又哪儿来的资格得宫中青睐?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刺激一下初沅罢了。

    那位宫中来的人物,尽管不是为初沅而来,但也绝对是为了初沅这样的美人而来。

    因为他们在花楼中挑走的,都是样貌最出挑的姑娘。

    每从中带走一人,便会留给花楼一大笔的钱。

    这两天,那一行人不止来了浮梦苑,隔壁的醉花间、莳花馆这些,也都去过了。

    但好像,都没有令他们满意的。

    柳三娘只可惜,可惜她压箱底的宝贝还被关在牢狱,不然的话,以初沅的身段样貌,定是能入这些人的眼。

    ——要知道皇亲国戚、天潢贵胄,那可不是这些平民老百姓能比的。

    其出手之大方,便是她这样见过世面的,也止不住地啧啧惊叹。

    眼下,初沅对此无动于衷,她倒是先叹起气来,恨自己没能在那日早些赶到,阻止了那场大火,从而让初沅错过了此次机会。

    一想到被抬进隔壁醉花间的那一箱箱金银财宝,柳三娘这心里啊,就很是不得劲儿。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从官府离开以后,她先去了秦安那儿一趟,千方百计地打听到谢公子的住处,随后,便直奔他暂住的水云居而去。

    虽然,律法确实是那样规定的,但说到底,条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事情处在律法之外,是可以慢慢来商量的嘛。

    知道以谢公子的气度,不会是什么平常人,所以她在水云居投上名刺的时候,格外地谦卑恭敬。

    “劳烦通报一声,说是浮梦苑的柳三娘,有事求见谢公子。”

    柳三娘驻足于水云居店堂,抬头看通传的伙计拾阶而上走到二楼,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

    ***

    其实用不着旁人传话,在柳三娘离开秦府,直奔水云居而来时,谢言岐就得到了相应的消息。

    他此次来到扬州,除了随行的十余名护卫,还有先行的二十多个暗卫,他们潜伏于扬州城各处,以探听八方动静。

    得知柳三娘前来时,谢言岐正捏着指尖的黑子,在棋盘上与自己对弈。

    “浮梦苑?”

    重复念了遍这三个字,他脑中立时浮现的,是那晚夜色如墨,倔强脆弱立于明昧灯火中的单薄身影。

    娇柔纤细,弱不胜衣,怪惹人怜惜的。

    谢言岐指抵下颌,垂眸看棋盘的眼神略有波动。

    哦……

    原来,是来给她求情的。

    他头也不抬地落子,从喉间逸出一声漫不经心的低笑:“不见。”

    (待修)

    第八章

    柳三娘如何都想不到,这位谢公子竟如此不近人情,即便是面对初沅这样的绝色美人儿,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惜之情,让上一步。

    得到仆人带来的明确拒绝之后,她的内心一阵烦乱。

    现如今,她所筹备的出阁宴告吹,引得新客老客纷纷表达不满;而搭上权贵的良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却因为初沅入狱,迟迟拿不出底牌,只好眼睁睁看着机会错失,被隔壁的醉花间压上一头。

    麻烦还远不止如此,等她回到浮梦苑以后,她还得处理一桩桩的破事儿。

    ——浮梦苑里,还有个不安分的琼羽在等着她去处置呢。

    这桩桩件件的倒霉事悉数浮现在她的脑海,直让她心烦意乱,太阳xue突突跳动。

    柳三娘长叹一声,抬头看悦来客栈的二楼。

    因为谢公子喜静,所以这整个二楼,都是他包下的。

    悦来客栈装潢华丽,住一天的价格,便已逾千贯。

    更别说是整个二楼。

    听说啊,谢公子已经在这儿住了有十来天了。

    这纨绔子弟的做派,还真是令她不解。

    明明这样的大手笔都能轻易拿出,怎么就非要扣着那艘六千贯的画舫不放呢?

    虽然六千贯确实不少,但他们浮梦苑也不是赔不起,这把该赔的赔了,该道的歉道了,和和气气地把这事儿揭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吗?

    柳三娘实在猜不透这位的心思,吃了闭门羹以后,到底转身离开,继续寻求别的门路。

    ***

    谢言岐来扬州的这十余日,可不是真的来游玩的。

    他所在的悦来客栈,早已在他的吩咐下,布下了眼线无数。

    如今柳三娘的来向去向,肯定都没能逃开他的眼。

    他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白棋。

    那枚玉石所制的棋子夹在他修长的指间,竟还不抵他掌骨指节的漂亮。

    “世子,那个柳三娘先是去醉仙楼买了几样糕点,然后提着食盒去了官府,在那儿待了小半个时候以后,这才去秦安的宅邸打听世子的住处,到了这悦来客栈来。现在,她应该正在往浮梦苑的方向回去。”护卫奚平站在他的不远处,拱手道。

    听了他的回禀,谢言岐小幅度地抬了下眉,略作思索,“去了醉仙楼,又去了官府?”

    柳三娘不过是去探监而已,却非要折道去往醉仙楼,想来,怕不止是简单的探望。

    再加上浮梦苑最近热闹的紧,所以他对近日“扬州洛神”出阁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谢言岐便很快得到了答案。

    恍然间,他又记起那日船上,狼狈至极,又美丽至极的小姑娘。

    谢言岐用棋子敲了敲桌案,漫不经心地笑笑:“原来,她就是浮梦苑的头牌啊。”

    “倒是有点脾气。”

    奚平问:“那世子接下来打算如何?”

    谢言岐将手中的白子抛回棋笥,起身抖落衣摆上的褶皱,道:“自然是去为美人求情。”

    今天人家生辰,他总不能还铁石心肠的,把人关在里边罢。

    奚平愣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客栈外备好了马车。

    不多时,那辆青帷马车便踩着辚辚辘辘的声音,前往了刺史府。

    得亏于谢言岐这几日在扬州挥霍无度的做派,但凡是有点门路的,都知道长安城来了位姓谢纨绔公子哥儿。

    做生意的,想和他交好,借此攀上高枝儿;这当官的嘛,自然也不能免俗。

    谢言岐来这儿之后,收到了不少人的请柬,或是富商,或是官员。

    却独独没有扬州的这位刺史大人。

    但显然,刺史庞延洪也对他略有耳闻。

    谢言岐投上名刺之后,并没有在待客的阍室等上多久,就等来了仆人的回禀:“谢公子,我们庞大人请您进去。”

    谢言岐略微颔首,便慢他半步,绕过影壁进了刺史府。

    里边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当真是,三步换一景,五步换一亭,富贵奢靡至极。

    谢言岐沿途看过去,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