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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铮笑笑,看他一会儿,说:“和你说个秘密。” “什么?” “其实吧,”谭铮把任昭远的手指舒开又拢起,“事早就过去了,我心里一直过不去。” 任昭远没表现出惊讶或意外,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谭铮换了只手握任昭远,中间的手臂折起枕着侧过身来面朝他:“谭清刚出生身体就不好,一个不当心可能就养不活,当父母的肯定会把重心放在小的身上。男孩本身就不像女孩要娇养,我那个年纪知道吃知道穿知道学,他们觉得不太用管我也不奇怪。” 任昭远看着他,没有出声,安静听他说话。 “初中被叫家长的时候,谭清正住院,我爸火急火燎的。他是那种在外不护自家短的人,而且对学校和老师有种骨子里的信赖尊敬,当时到了之后误以为我惹事打架,想都不想先给一耳光,也能理解。” “我那时候又犟,之后有机会了也不愿意再解释,他们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恨过,也怨过,可长大了回过头再看,父母并非真的不在乎他。 于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谭铮一直这样开导自己。 “我都明白,但还是过不去。” 谭铮看着任昭远,把那些曾经云淡风轻讲过的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摊开,也把自己觉得不值一哂的心底事说给他听:“有时候也会想,过去多少年了,又不算什么大事,我没缺胳膊没少腿的,总把这点事放心上干什么。” “但哪怕有时候已经把自己说通了,之后每次想起来还是会被刺一下。” 任昭远加了点力气捏捏他的手:“这很正常,不是你的问题。” 谭铮看他,任昭远笑了笑,也侧过身面朝着他:“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一遇见下雪还难受呢。” 他拿自己调侃,用自己来类比,谭铮心口忽然就松了。 任昭远在他这里就是绝对正确。 没有什么事在任昭远身上不合理。 所以他一直的过不去,不是小题大做,没有任何问题。 谭铮语调顷刻之间便轻快许多:“你什么年纪了,才比我大几岁啊就老说大。” “一只手数不过来还不多吗?” “不多,而且你一点都不显年纪,走在外面不说什么的话别人会觉得你比我小。” 任昭远笑了:“怎么可能。” “真的,不骗你,是你对自己的认识一点都不清晰。” “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说得对。” “好,”任昭远又笑着说,“你说的都对。” 远处的歌停了,鼓声与琴声奏得更响,人们随着鼓点打着节拍,在偶尔安静的间隙里可以隐约听见木材在燃烧中发出的「噼啪」声。 任昭远听见一个女孩大声喊「哥哥」,忽然想谭铮现在能和谭许清这么亲近实在难得。 “你和家里爸妈关系好吗?” “挺好的,”谭铮说,“不像谭清似的黏着撒娇或者聊家长里短,可我一个男的,像她那样才奇怪吧。” 任昭远没忍住笑出来:“我不是说这个。” “嗯,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谭铮手指蜷起来在他掌心刮了刮,“那些事他们一直不知道,当时不愿意说,过去了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了。我的话,其实早就不怪了,一直过不去也不是记恨谁,想起来的时候确实会不舒服,嗯..怎么说呢..” 任昭远说:“我懂。” “嗯?” “事情只是事情本身,过不去的也只是当时的情景。” 就像他曾经因为听见舅舅舅妈的争吵伤心难过,在一口一个「别人的孩子」里把信以为真的「当成自己家」抹掉。 当时的场景现在回想仍然不免闷堵,但那与现在关系亲近并不冲突,舅舅和舅妈一直对他很好。 谭铮握着任昭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说:“你就像是从这里长出来的。” 任昭远触着谭铮的心跳,想,不是他从谭铮心里长出来,是谭铮把整颗心都拿了出来,给他看,任他碰。 “总觉得自己在你这里越来越没形象了。” 任昭远回过神:“啊?” “本来就够幼稚了,现在又加上这个,显得我小心眼。” “哪有,”任昭远蜷起手只伸出一根食指戳他,“这和小心眼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大气,感觉一点都不厉害。” 任昭远被他孩子气的说法弄得忍俊不禁,说谭铮要比他厉害,至少没像他一样还要留个「后遗症」。 谭铮沉默一会儿,才说,其实不是。 “刚成立安昱的时候接项目被摆了一道,几十万换了个烂摊子,放在手里就是扔钱的无底洞。靳士炎劝我先放弃安昱,宣布破产,摆脱那个烫手山芋之后过个一年半载再重新注册公司。” “那是最明智的办法,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谭铮笑了笑,说:“可我接受不了。”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没迈过去。我可以没有,但不能得到了再没有。” “当时为了保住安昱负债累累,不过机缘巧合,又乘风起来了。靳伯伯后来说他一直觉得我天生适合从商,当时差点以为看走眼。” “他确实看走眼了。我根本没有权衡利弊,也不是深思熟虑,就是不愿意松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