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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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合适。”阿宁帮忙烧火,又小声问,“公子这两天和王爷,怎么样啦?” 柳弦安答,我觉得王爷待我也不同。 阿宁赶紧提醒:“这种话不必用这么大的声音来说!” 柳弦安降低语调,又重复了一回:“我觉得王爷待我也不同。” 重复完还特意强调,不是三千世界中的王爷,是现实中的王爷。 至于三千世界中的骁王殿下,最近也没闲着,自从有了那场迷离春梦,他便越发以主人自居,经常有事没事就拎着剑去教育众多白胡子老头,搞得柳二公子深感非常对不起朋友,也想过要找他好好谈一谈,却没谈出什么结果,主要还是因为聊天场所没选对——骁王殿下赤裸上身,仰靠泡在温泉池子里,半不耐烦半懒洋洋地“嗯”了一句,柳二公子就被“嗯”没了原则,说:“那我给你列一张名单吧,他们都是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不太容易被吓病,剑也可以带着,但最好不要拔出来,记没记住?” 宠得没边。 阿宁道:“骁王殿下。” 柳弦安说:“对,我就是在说骁王殿下。” “咳咳!”阿宁使劲咳嗽,从牙缝中提醒,“公子,骁王殿下来了。” 柳弦安手下一僵,无事发生地将锅盖放回去。 梁戍才同高林说完下一步计划,转头就又来找柳弦安,生动演绎何为初次心动——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与心上人黏在一起。阿宁识趣地退了出去,梁戍问:“在说我什么?” 柳弦安敷衍:“没什么。” 梁戍捏住他的后颈,不满道:“撒起谎来倒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他刚从外头进来,手还冷得很,柳弦安被激得往旁边缩,却半天躲不开,只好道:“在说刘猛,阿宁说王爷要安排他去西南驻军当差。” “是。”梁戍松开手,“他是本地人,身手好,胆大心细,品行也不错,当个杂耍班子的小头领实在屈才,丢进军营中历练一番,被苦宥亲自带一带,将来或许能被委以重任。” 苦宥就是西南驻军的总统领,梁戍曾经的部下。柳弦安一路上也听了不少关于此人的传说,可能是因为西南地界邪门,所以传说也是一路奔着邪门去,还有人说他祖祖辈辈都是巫师,眸色要么泛金,要么泛银,总之整个家族加起来,怕也找不出两颗正常的黑眼珠子。 “是真的吗?”柳弦安问,“白发金瞳?” 梁戍点头:“这倒不假。他的头发是中毒所致,但瞳色天生,看着的确与常人迥异。因为这个,朝中还有人上书,说妖异之相难担率军之责,恐不祥。” 结果被梁昱和气生财地丢了一句:“爱卿生得倒是浓眉大眼,看起来确实喜庆祥瑞,既如此,那不如换你去西南。”说完,不等旁人劝阻,当下就吩咐太监备好马车,将他一波送走,听说至今还没放回去。 柳弦安道:“皇上是个有趣的人。” 梁戍也笑:“皇兄与我的确极不同,他有些……” 有些蔫坏。若说梁戍的残酷暴戾是显露在外,那大琰天子的阴损就是损在骨子里,往往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话,能将满朝文武噎死一大半。有这么一对兄弟坐镇江山,百姓是不吃亏的,就是有些费老臣,三不五时有人告病,说是气得心口疼。 他们气,梁昱却不气,还会让太监送些猪头rou和果子酒过去,敲锣打鼓绕过大半座王城,看得百姓都很唏嘘,唏嘘大人辛劳,也唏嘘皇上仁慈。梁戍道:“要不怎么说皇兄天生就该坐那个位置,所有官员的心眼加起来,也没他一半多。” “那王爷呢?”柳弦安问,“心眼多吗?” “不多,我没心眼,好哄得很。”梁戍靠在灶台上,看似漫不经心道,“不信你试试,只一句话,我便跟你回家。” 一句话,就能捕获一个骁王殿下,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加占便宜的事了。 柳弦安说:“那走吧。” 梁戍却又反悔:“这哪里是一句话,分明就只有三个字,至少也要多哄两句吧?” 柳弦安取出一根擀面杖:“不哄了。” 梁戍往后一躲:“不哄就不哄,怎么还要打我。” 柳弦安笑,一边用擀面杖搅着锅里的山楂水,一边看他:“那还跟不跟我走?” 梁戍清清嗓子:“这般不清不白的,就想拐我?” 怎么说呢,色迷心窍,但理智尚存,还记得要替自己争取个名分。 第68章 柳弦安停下手里的活, 问:“如何才能称得上清白?” 梁戍琢磨,那这至少得三书六礼吧,堂堂骁王殿下, 得尊贵, 得值钱。但又一想, 依照对方的懒蛋程度,万一看到流程太繁琐, 干脆嫌麻烦跑了呢,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当下书也不要了,礼也不要了, 甚至连清白也不大想要了——话说回来, 这世间哪个脑子不清醒的, 会和心上人讲究清白? 情爱之事, 就得不清不白,搅成一团,黏在一起。他清清嗓子, 指着锅:“怎么一股糊味。” 柳弦安低头继续搅,他冬天衣服穿得累赘,干活不大方便, 没几下胳膊就酸了,梁戍便抬脚跨过门槛, 说要帮忙,却没有接过擀面杖,而是从身后圈住他, 就着这暧昧姿势, 微微俯身,掌心包住对方手背, 又将下巴也磨磨蹭蹭,硬是架上肩头。 生动演绎何为见到美人,骨头酥了,站不稳。 柳二公子没什么反应,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都可以,但耳根却有一点红意缓缓向上蔓延。梁戍看了一会儿,突然用牙齿叼住这一点红,柳弦安瞬时脊髓发麻,打了个寒颤,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扔锅里,梁戍却接得及时,将那根棍子随手往灶台上一丢,又顺势揽过怀中一把细腰。柳弦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扛了起来,天旋地转的,还没等反应过来,唇上就传来湿热的触感。 梁戍将人按在墙上,低头亲得缱绻。四万八千岁的睡仙,就这么被亲成了木头人,按理说相同的事他在梦中也做过,并非全无经验,但现实远比梦更加细节,温泉池中白腾腾一片水雾能朦胧遮过去的,在这间厨房里全被清晰放大,梁戍还要在他耳边说:“张嘴。” 柳弦安闭起眼睛,脑子里闪过了一千篇飘飘缠绵的诗,情虽不知何所起,可一旦起了,就是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压根没法控制。 梁戍觉得怀里的人已经被自己亲软了,像一包裹着水的蜜,甜得站也站不稳,就又低头去舔咬对方粉白的锁骨,咬到一半,柳弦安实在受不了,推开他“咳咳咳”地弯腰咳嗽,阿宁也从外头飞奔过来,一边奔一边着急地喊:“公子,公子,怎么回事,是不是着火啦?” “……” 没着火,只是锅里的冰糖熬糊了,糊得院子外的阿宁都被呛了回来,骁王殿下还在一心一意流连美人香颈间,竟完全没觉察到,怎么说呢,情根深种,情根深种。 阿宁火速将冒着烟的大铁锅端到院子里,又将灶火熄了,这时府衙的下人们也纷纷被烟熏来救火。梁戍面不改色,拉起柳弦安转身就从后院走,两人脚步匆匆,用最快的速度离开闯祸现场,然后各自看着对方笑,柳弦安说:“这下王爷没有山楂糕了,吃药吧。” “吃药就吃药。”梁戍捉过他的腰,拉到自己身前站好,“只要是你给的,吃毒药也成。” 柳弦安还真就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 梁戍二话不说,低头咬进自己嘴里,一股奶香,便又凑上前,强行往心上人嘴里舔了一点,就着这股尚未完全化开的甜,看着他说:“待西南的事解决了,我便回王城,请皇兄到白鹤山庄提亲。” 柳弦安点头:“可以。” 至于当朝天子在听到自家弟弟要娶白鹤山庄的公子而非小姐,白鹤山庄的庄主在得知自家女儿虽然不必嫁给骁王殿下,却换成了儿子要去应这门亲事时,会有多么的震惊、崩溃、五雷轰顶,就不是情正浓时的小情侣要考虑的问题了。梁戍认为皇兄的承受能力应该挺强的,柳弦安也觉得爹和大哥还可以,娘和meimei或许稍微差一点,但问题不大。 两人手牵手,一起回了住处。 就这么将大事给定下了。 怀贞城闹鬼的疑云已经被彻底吹散,虽说背后的事实有些沉重,但至少余府是彻底被铲平了。新的地方官还在赴任路上,梁戍便命童鸥留在城中暂代职位。百姓们商量着要再举办一次五彩会,河边的旧装饰已经全被拆除,换上了大家新编好的五彩绳,被冬天的太阳照着,颜色鲜亮明媚。 童鸥将万圆的尸骨残骸火化,准备带往别处安葬。 阿宁问:“是要葬在童统领驻守的那座山中吗?” 柳弦安摇头:“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 白福教横行,教众像蝗虫一样无处不在,像童鸥这样的军人,向来是邪教的rou中钉眼中刺,不仅恨不能杀他,还恨不能将他身边的父母亲朋一并杀了,好以此立威。万圆的尸骨若埋在怀贞城外,只怕不出十天就会被掘坟抛骨。 阿宁叹气:“真是卑鄙。” “所以王爷才要不远千里来此。”柳弦安摸摸他的脑袋,转身出门,“走吧,我们去外头看看。” 阿宁小跑跟上:“公子今天怎么有空和我在一起了?” 柳弦安回答,因为王爷在忙。 阿宁又问:“王爷真的说过要去白鹤山庄求亲吗?” 柳弦安眉头舒展:“是。” “那庄主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不会,我爹没有那么脆弱,他连别人的头皮都敢剥。”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我觉得公子还是要先打一打伏笔。” “可我以前已经在信中夸了王爷许多。” “还不够。” 柳弦安听取了这个建议:“那好吧,先不出门。” 不出门,回到住处继续写家书。 阿宁趴在桌子上磨墨,他虽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但脑瓜子很聪明,知道这种事得从长辈的好感开始建立。 “就是先让庄主和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觉得,其实王爷并没有那么凶,动不动就要杀人,他其实还是很斯文,很有礼的,尤其是对我们也很好。” 柳弦安便将那床棉被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又写,除棉被之外,王爷还送了我许多别的礼物,有枕头,有大氅,有一把匕首,还有一条老虎皮做的毯子,我都甚是喜欢。写完不算,还要将礼物一一画出来,好让亲爹能更加直观地感受这份爱意。 阿宁看得鼻子都皱了:“也不用这么详细,我觉得不能这么写,这样会显得公子在王爷的骄纵下,越来越懒蛋了,庄主是想要公子勤快一点的。” 柳弦安叹了口气,我爹可真麻烦啊。 他说:“懒得写了。” 阿宁一眼看穿:“懒得写了,公子怎么还握着笔不放。”换做平时,怕早就跑去了床上躺着。 柳弦安耐心解释:“懒得写,但还是得写。”因为不写,骁王殿下就要遭嫌。 阿宁笑着往前凑了凑:“公子按我说的写,我知道庄主喜欢看什么。嗯……就说王爷日日都敦促公子起床读书,还让军医与公子研讨医术,强迫公子每顿饭必须吃够五种颜色的菜,吃完也不准立刻躺下,得去外头走够半个时辰才能回家。” 柳弦安设想了一下这种盛况,当场倒吸一口冷气,阿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先别躺,又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但也很吓人。柳弦安一边写,一边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爹虽然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他其实是全白鹤山庄,所有人里,最挑食的一个。” 阿宁嘿嘿笑:“发现了,但是大家都不敢说。” 柳弦安也笑,笑了一会儿,就有些想家了,想爹娘,想兄弟姐妹,也想自己那处舒舒服服的水榭小院,便又另起一页,仔细写了许多殷殷关心的话语,写好之后交给阿宁,让他找驿站投了,自己爬回床上,闭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就觉得脸颊痒痒的。 梁戍亲了他两下,半蹲在床边,指尖绕着墨发搔刮他的脸颊:“起床。” 柳弦安不想起,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问:“王爷处理完公务了?” “差不多,想着来找你一同吃午饭。”梁戍将人捞起来,抱在自己怀里,“结果路上遇见阿宁,说你写信写得情绪不高,想家了。” 柳弦安道:“已经快过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梁戍问,“以前一直在家过年?” “是。”柳弦安道,“我每一年都是在家守岁,不过我爹他们倒是时常赶不回来,行医的事嘛,说不准哪里就耽搁了。” “那你今年也就当自己是在外行医。”梁戍一本正经地哄他,“治本王的相思之疾。” 这病听起来不大正经,但世间也确实只有一人能治,柳弦安稍微坐起来一些,邀请他:“将来若边关无事,王爷不如随我一道回白鹤山庄过年。” 梁戍不假思索,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