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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第103节

    ——真好,还有人和他一样不受待见。

    ——真好,原来不受待见的不止她一人。

    谢十二心生平衡的刹那,谢年华亦生出同样的情感。

    两人四目相对,竟颇有些同命相连,惺惺相惜。

    这厢,谢十二和谢年华正凄凄惨惨戚戚。那厢,谢云曦神游归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无心身后静立的青年。

    百草居正厅的火来得诡异,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在正厅烧木叶生明火。

    但若没有这场火,无心又怎会欠蓝旗救火的人情。没有这人情,估计他也没办法这么容易就被请进这院中草亭,获得清茶待客的礼遇。

    如此这般想来,他确实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感谢这及时雨一般,巧合到诡异的火灾。

    当然,这事最应感谢的还是这位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大智如愚?英明神武?正气凛然?天纵奇才?……的郝平凡。

    谢云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此时的郝平凡正一脸沮丧地垂着脑袋站在无心身后,似乎是在为自己烧毁正厅之事感到愧疚。

    其实严格说来,郝平凡这人不管怎么瞧都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两只眼,一只鼻,一张嘴,是那种丢在人群中谁也不会多注意的存在。

    外貌平平,医学天赋似乎也极为一般,倒是身世颇为曲折传奇。

    据谢家收集到的信息,郝平凡原名并不叫平凡,而是南齐边境一户姓郝的农户家的二儿子,原名郝二。

    二十年前南齐边境发生过一场较大的战乱。边城四方护城,其中一城被南蛮攻破,而郝家不幸正是那城中的住户。

    战乱之中,郝家一家四口被乱箭射中,郝二的父母和长兄当场毙命。郝二中箭但未达命脉,故而还吊着一口气。

    待天启增援赶到,重新夺回阵地后,郝二依然还留有半口气。

    无心那一段时间正好回南齐祭拜他兄长,途经边城,又见战后有诸多百姓受伤痛折磨,故而便留了下来到处搜救,医治伤患。

    说来也是郝二命不该绝,竟真让他在生死边缘间遇上了无心。

    那一年郝二不过五、六岁,他自尸海中被无心挖出已是身体僵硬,气息将绝。

    就是这么一个将死的稚子,却楞是被无心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此后,连着两年疗养,郝二这才完全康复。而之后,他便以药童的身份一直跟在无心身边,待其弱冠之年方才被无心收为正式的关门弟子,并赠其表字——平凡。

    郝二,字平凡,其意:平凡康健,此生无忧。

    郝二得表字,欣喜非常,故而这些年来世人亦多唤他郝平凡。

    回想起这些信息,再瞧着现如今的郝平凡,谢云曦心中难免唏嘘。

    他上辈子生于和平安定之国,这辈子又投身世家顶流,对于战争他也不过在文字中窥见几分血色,有时倒也会听旁人说到几句,但文字言语之述于战争其实都过于苍白。

    谢云曦不禁想起远在琅琊的谢和弦,转念之间,又记起自己这一世的父亲。

    说起谢闵他其实并无多少印象,仅有的认识也是从谢朗他们那里听来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谢闵产生敬佩憧憬之情。

    然而,黄沙白骨不知几许,战场之上,无论是巾帼英雄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说到底,都是在历经一场有去无回的浩劫。

    硝烟之下,总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世间得幸之人,譬如他——岁月静好,安享太平荣华。

    可这些岁月静好,事件荣华其实也不过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谢氏一族不知多少族人镇守在各处边境,其中埋骨之数经年累月亦不知几许。

    茶碗生雾,朦胧视野,心思百转,不过一瞬。

    谢云曦看着茶碗微微眨眼,随即视线偏移,落在亭外往来收拾火灾残局的蓝旗护军的身上,神色莫名,沉默半晌,最终却也只落下无声一长叹。

    长远之事他顾不来,芸芸众生他虽被世人戏称谪仙,但事实上谢云曦比谁都清楚,自己其实也不过一届凡人。

    活在当下,只着眼前。

    谢云曦这一生并没有太大的抱负,他只想做一条咸鱼,躺尸之余能得家人亲友安康此生足矣。至于天下大事,自然是交给其他人去cao心。

    心思百转,又回最初。

    谢云曦看着身形狼狈的青年,不禁生出几分揣测。

    纵观郝平凡的行事,亦可见对方是位憨厚且和善的老实人。学医天赋虽平平但却努力勤奋,按道理来说这人虽不是天之骄子但也非愚笨之人。

    可竟然如此,为何他会在正厅内生火烧木?

    三岁孩童都知道茅屋草榻生火是极为危险的cao作,郝平凡这么一位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会不知道这常识?

    ——莫不是这人前段时间看十二伯苦求不得入,于是心生恻隐,就故意生火制造火势,从而令谢家有机可乘,获得入内求医的可能?

    谢云曦越琢磨越觉郝平凡高深莫测。

    ——神医预备级,这妥妥的就是神二代呀。

    以平平无奇之皮囊隐藏其高深的灵魂。啧啧啧,差点就看走眼了,真是罪过罪过。

    脑洞之下,谢云曦目露感激。

    而此时,郝平凡正憨憨地挠着后脑勺,想着该如何开口向他家先生赔罪,结果一抬头便对上谢云曦投来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谢云曦梨涡清浅,真诚一笑。

    美人一笑可倾城。

    郝平凡只觉这荒凉的草亭刹那开出大片炫目的繁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然百花虽美,却不及那花团锦簇中静坐浅笑的少年君子。

    惊艳之下,郝平凡一时脑内空空,竟忘了刚刚自己要做什么。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但他瞧着少年的面容,却只觉对方笑容璀璨,温暖可亲。至于其中的感激之意,他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手足无措地挠着脑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余光扫过石桌,看见谢云曦身前还未动过的茶碗,他才憨憨道:“那个,云……云曦君,您赶紧喝茶,等我家先生回过神,您就没机会喝这茶了。”

    这话前一句倒是平常,只是一般的客气劝茶,但后一句听着怎么如此奇怪。

    什么叫:等我家先生回过神,您就没机会喝这茶了?

    谢云曦眨了眨,很是疑惑地看了眼无心。

    无心本是在淡定茗茶,一碗破旧的茶碗硬是被他端出了无价之宝的架势。

    然而等郝平凡的话刚一落下,他那端茶的手却明显僵硬着顿了下来。

    rou眼可见,白须上浮几许,后槽牙带动咬肌蠕动,额间青筋亦有微凸之状。

    这模样瞧着十分眼熟,谢云曦细细一回思,这不就是谢文清被他气急时的同款状态嘛。

    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脑门突突,却还得维持形象,想要一巴掌拍死“熊孩子”,转念想想这“熊孩子”是自家的,拍坏了回头还是自个心疼。

    ——哎,回想起来,大哥也着实不易。这些年也不知被他气过几回。待这次回去,他定要做个不气人……呃,不怎么气人的好弟弟。

    谢云曦分神的那一会儿的功夫,无心已狠狠瞪完一脸无辜的郝平凡。

    他那一白眼本意是警告自家蠢徒弟赶紧闭上嘴,毕竟火烧正厅之事另有乾坤。

    无心刚一直没说话,瞧着也是淡定自若一副高冷模样,然内里却极为心虚。

    他借着端碗喝茶掩饰内心,同时也是想拖延时间好令他想出新的对应之策。毕竟刚一场火灾,不仅打乱了谢云曦的开场,也坏了无心原定的计划。

    入门前的诸多刁难还未上线,谢云曦却已登堂入室,直接从第一关抵达第二关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需要新的应对之法,且要不着痕迹的掩去火灾真相。

    本着冷处理的原则,他眼瞧着这事就快被众人忽略过去,不想郝平凡这一张嘴,摆明了就是要揭他老底。

    想想自家这徒弟多年来的saocao作,无心不知多少次想一巴掌或一包毒药下去,可偏总在关键时刻心软。

    ——啊呸,他绝不是在心疼自家蠢徒弟,只是心疼他这么些年养人花费的食材药草罢了。

    无心内里吐槽不断,面上却依然端着架势,维持着高人形象。

    只见他故作姿态地放下手上的茶碗,“咳咳”两声,随即抚须开口,准备先下手为强,好好刁难一番谢云曦。

    不想,无心这会儿竟忘了自己徒弟向来脑路清奇,从不走寻常路。

    “先生,您眼睛出毛病了吗?是不是刚被烟熏着了?您好好的嘴怎么也抽了,不会熏出毛病了吧?”

    一连三问,不待喘息,其中着急担忧之态亦是格外真诚。由此可见郝平凡是位难得的尊师重道,知恩图报的好青年。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师傅的无心却恨不得立刻、马上将其毒哑。

    “你——”闭嘴!

    闭嘴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郝平凡便先他一嘴,巴拉巴拉地开始揭他老底。

    只听那憨厚且真诚的声音继续说着:“哎,先生,我就说不能在正厅烧木生火,可你就是不听,非要学那江湖艺人玩什么仙人下凡,云雾伴身。这下好了,咱屋子烧了事小,您若熏坏了,嘤嘤嘤,我可怎么办呀……”

    这嘴快的!

    无心眼前一黑,只觉天昏地暗,人生艰难。

    ——这又蠢又坑的弟子到底谁捡回来的,还问我要怎么办!特喵的,老子大半辈子的脸都被你败光了,该嘤嘤嘤是老子才对!

    ——艾玛,好气哦,好想毒死这蠢货。

    ——哎,不行,这家伙再蠢再坑,那也是他花了二十多年养大的徒弟,这要死了谁赔他这这么多年的药材钱,生活费。

    ——不气,不气,自己养的徒弟再蠢再坑也得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入心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第106章

    郝平凡的话, 信息庞大。草亭内,众人皆陷入诡异的沉默。

    谢云曦呆愣着, 似听到幻想破灭, 一颗红心粉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砰”一声,新晋神医小粉丝的心瞬间灰飞,化为尘埃。

    老话说的好,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果然,能和沈乐交好的大佬, 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经的大师。

    偶像滤镜粉碎, 谢云曦智商回归。

    细一琢磨, 脑中便闪过诸多细节。

    比如他刚抵达百草居外, 连那木门都来不及敲, 无心便“恰巧”从茅屋出来和他对了个正着。

    又比如这一大早的, 天才蒙蒙亮,这人竟已穿戴整齐,一身纯色白袍, 飘逸轻盈, 连脚下都是纯白的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