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余地
晚上做梦时,崔岫云不太安稳。 她知道赵钦明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只会当她在挑衅和隐藏意图。 可她是当真的。 她本以为这晚上她能有个安生的梦,没成想脑子里都是那句。 你只长了一颗反心。 有一件事,她从不敢问赵钦明。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一年,她根本不是去为父母伸冤的。 因为她根本无冤可诉。 入宫为奴时,一个月,她的小侄女就病倒了,她是在求救无门之下,想到了赵钦明。 她不太确信这个人会帮她,但她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她打听到每日太子是什么时候要去见皇帝,晕倒,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靠近,才假装的。 为奴的日子实在太难过,她不想每日饥肠辘辘,甚至吃发霉变酸的东西,哪怕打翻了木盆,都会被抓住连打好几棍子。 她是亲眼看着苏协写下那封,让赵钦明好好照顾她的书信的,所以她必须去提醒赵钦明。 倚仗他而活,是当时的她唯一的出路。 邱邱早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崔岫云趴在窗前,目光沉沉。 “姑姑……你怎么了?”邱邱有些胆怯。 她转头温和道:“吓到你了?” 邱邱摇头:“姑姑已经是我跟过脾气最好的人了,是在想什么吗?” “在想,我的心上人。”她笑。 她这类女官,非宫女出身,是可以婚嫁的,这话说出来也不怪。 “可姑姑看起来很忧愁。” “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恐怕很厌烦我。” 邱邱摇头:“怎么会,姑姑温柔可亲,怎会有人厌烦。” “你看,人人都喜欢温柔可亲的。”崔岫云哀叹一声, 可她偏偏不是这样。 而她也明知,赵钦明不喜欢她这副逞强挑衅,算计逢迎的性子。 云家跟苏协,曾经谈论过赵钦明的婚事。苏协承诺过,会择一个云氏女,做赵钦明的妻子。他让赵钦明选,云袖袖还记得,赵钦明只凭一面之缘,就选了她的一个堂姐。 温柔可亲,也是当年赵钦明形容她那堂姐的。 她真是烦透了这四个字。 “那我是何样?”那时,她抓着赵钦明问。 “心眼儿太多,睚眦必报。”他语气淡淡,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邱邱伸了个懒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姑姑喜欢的那个人,知道您的心意吗?” 崔岫云把她拉出被窝,催促她去梳洗,给她梳头的时候轻声说:“记好了,千万别让心悦之人,知道你到底几分真心。” 邱邱迷迷糊糊应:“为什么?” “因为情意是这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你若让他知道了你甘心情愿为他赴汤蹈火,碰上个心冷的,有一日真的会让你为他剖肝挖心。” 她说得一字一顿,不小心扯疼了邱邱的头发。 到下朝的时候,在前朝参政的女史慌忙就跑到尚宫局来,茶都没喝一口,便着急说:“出事了。” 前日京郊行宫拆建,动工的时候,有工匠在地底,发现了一尊刻着生辰的木头人像。 是巫蛊之术。 “更要紧的是,那木头人像上刻的,不是陛下,是东宫那位。工部去查,那宫宇上一次翻修便是在去年八月,是太子被废之前。”女史接着说。 众女官惊愕时,崔岫云摸着自己的指甲,嘴角扬起一抹笑。 赵钦明当年打人,被人说是失心疯。有这木偶,岂不是说明,他不是失心疯,是被人用巫蛊之术扰得失了心智。 这事情闹得满朝震动,工部更是战战兢兢,先以办事不力为名裁撤了些许官员,以平皇帝之怒。而后人仰马翻之间,道出了一个蹊跷说法,一个宫人曾被太子训斥,心怀不满,而祖上又是行巫之人,故而有了此举动。 那宫人从被查出来到被处罚,不过两日的时间,谁都那是被推出来挡祸的。 崔岫云还想不明白谁这么着急推人出来,听到萧贵妃又称病,这几日不出来见人后,她才从老宫人的言语里打听出一件事。 萧贵妃自生下瑾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太医院是不中用了,就每年求佛问道,道士尼姑,不知道请了多少了,这宫中最好此道者,便有她。 工部查的那几天,就知道是萧家的人去年负责了行宫的修缮事,只要想,这个事情一定能落在萧贵妃头上。萧贵妃必定是想到了,干脆称病避祸,推人出来,让整件事点到为止。 都说前朝已经有了复立的风声,后宫还是一片宁静,只是每日尚宫局给东宫的供奉,又多了起来。 崔岫云没想到,萧贵妃会在这个时候找上她。 “本宫,要你做件事。”萧贵妃倚在榻上,揉着额心。 “愿听娘娘差遣。”她道。 入仕时,崔父就告诫过她,她注定是要成为江南世家的党羽的。 躲不过,就照做。 离开萧贵妃寝殿的时候,崔岫云又撞见了瑾王,但瑾王今日,显得十分暴躁。 “滚开!把那匹畜生给我杀了去!”瑾王甩开来扶他的内侍,疾步朝着殿内去。 门外宫人议论:“这是怎么了?” 跟在瑾王身边的内侍擦汗说:“是飞雾,殿下非得去骑那匹马,被摔下来了。” 飞雾。 崔岫云陡然抬眼。 晚上到马厩的时候,四下除了喂马的马夫,不再有别人,对于崔岫云的到来,年老的马夫也不曾过问。 她那年离开的时候,飞雾还小,如今健壮更甚。她轻抚着飞雾的头,梳理着它的鬃毛。 “白日里,这马摔了瑾王?”崔岫云问。 马夫答:“正是,这马是废太子的,从前绝不让人碰。自从太子被废后,瑾王殿下总是想骑,但这马认主,回回都把他摔下来。我喂了这马许久,它才肯让我亲近,它倒是不抵触姑娘。” 这马,是北方的贡品,是她在这御园里亲自驯服了,送给赵钦明的,当然认主。 疾驰之后,唯留雾一般的残影,飞雾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还认得我啊。”她柔声抚着马头。 马夫见她温柔替飞雾擦洗着,上前说:“这马在战场上许多年,据说曾救过那位废太子许多次,所以废太子对它也极好。奴才愚钝,养了一辈子的马,没见过这么野的种被驯服得这样服帖的,便曾问过是哪路高人驯服的。” “废太子答你了?”她问。 马夫点头:“当时他说,是一名女子为他驯服的。我便道,这女子要么是倾慕太子,要么欠太子重恩,否则不必拼半条命去驯这马。” 崔岫云愣了愣,笑问:“他如何答。” “他未答。” 听着马夫讲起,从前赵钦明对飞雾如何如何上心,听得崔岫云牙一阵紧一阵松的。马夫走后,她就盯着飞雾的眼睛抱怨:“他对你好,就不给我好脸。” 飞雾摆了摆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总得让他知道别人的用处,他才会心甘情愿。”崔岫云抱着飞雾的头,喃喃着。 ----- 蹲评论猪猪(乖巧) 300珠以内每百珠加更 之后满两百猪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