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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攻略手册 第13节

    两尺长的小剑,蛇皮制的剑鞘,剑身极窄极薄,看着小巧玲珑,精巧有余,杀气不足,仿佛是专门给小姑娘打造的玩耍之物。

    没想到出鞘后寒光四射,剑刃如一汪秋泓,吹毛断发,居然是把价值千金的罕见利器。

    裴显把玩了片刻,将小剑放入袖中,睨过来一眼。

    “小孩儿家玩耍的弹弓,并非利器,不必查了——”话未说完,看到眼前景象,瞳孔又是微微一缩。

    姜鸾打着呵欠,又换了个姿势蜷在罗汉床上。明亮的灯火下,繁复华美的罗裙拖曳在床边,失去白绫袜覆盖的细嫩玉足连同一小截纤细小腿,在长裙下明晃晃露了出来。

    娇养在深宫多年的金枝玉叶,路程稍远些便会乘步辇,下地走路的机会都不多。

    羊脂玉般的纤巧脚掌,勾起雪白足弓,圆润指甲在灯下露出一层淡粉色的珠光。

    “裴督帅,我的足袜找不到了。”姜鸾长了一双乌黑的杏眼,眼角天生柔和地往下垂,在灯下歪头看人时,越发显得无辜而柔软,

    “罗汉床上没有,没穿足袜又不好下地。督帅可有看见?”

    裴显转开视线,神色并未显出异样,直接起身往外走。

    姜鸾看他径直往门边去,应该要避嫌出殿,心里无声地闷笑,嘴巴得理不饶人,

    “哎,怎么突然要出去了?才搜了一半身,两只靴子才脱了一只,还有一边不搜了?我的足袜也不帮着找了?督帅做事怎么虎头蛇尾的。”

    她不轻不重刺了几句,见人毫无反应,无趣地啧了声,也不说了,坐起身就要自己去找足袜。

    “做不了长辈的事,以后就别口口声声说是人长辈。算了,本宫向来体谅,不喜欢为难人的。督帅叫嬷嬷进来吧。”

    裴显已经走到木隔断处的脚步停下了。

    薄唇勾起,带出几分凉薄笑意,“公主向来体谅?不喜欢为难人?”

    走远了些,视野开阔,被姜鸾胡乱蹬下的白绫袜原来就在罗汉床侧边,他过去几步弯腰捡起,又原路走回来。

    “臣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公主请着袜。”他再度撩起衣摆,目不斜视地单膝半蹲在罗汉床边,抬起手掌,示意姜鸾伸脚。

    “夜深了,赤足当心着凉。”

    姜鸾没见着‘搜身到一半、人落荒而逃’的好戏,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长裙,遮住雪白的脚踝。纤细的足弓伸出去,漫不经心踩在伸出来的手掌上。

    “准了。穿吧。”

    上好的白绫细布做成的足袋,是今年开春后尚服局新做的,完全贴合脚的尺寸,极轻易地便穿上了。

    足袋上方有几处细口,穿了一根杏色细绫带,用于在脚踝处扎紧足袋,行走时不会掉落。

    姜鸾斜躺在罗汉床头,下巴靠着团花锦缎大引枕,视线低垂,扫过面前神色沉静的朝廷新贵重臣。

    逆光下看不清五官,只在脸颊轮廓处映出明暗的光。

    单凭相貌而论,裴显长得是极俊美的。凤眸狭长锐利,气度沉稳过人。她印象里模糊的前世,就算是朝堂政敌攻讦他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句“美风姿”。

    但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太强,说话做事又不容情,寥寥几句一针见血。前世他身居相位时,站在他面前的人,往往穷于应对诘问,汗落如雨,哪还顾得上打量他的相貌。

    此刻,宽大的手掌托着足弓,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灵活地拎起两边的细绫带,惯常锋锐盯人的视线往下,改盯着面前的细带,思忖片刻,打了个军里裹伤常用的绑带死结。

    裴显皱眉端详着足衣系带,姜鸾歪着头端详他。

    眼前这位夜里过来临风殿时,只怕想不到会碰到这般荒谬场景,她噗嗤笑出了声。

    “有督帅替本宫穿袜系带,”她咬着粉色的指甲笑,“以后说出去多风光。今晚被搜宫也值了。”

    裴显撩起眼皮盯了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头,起身走出几步,挂起菱形隔断处放下的双层帷幔,又依次推开南边紧闭的几扇窗。

    夜风吹了进来,吹散殿室里的缭缭熏香,露出大批禁军护卫的夜色庭院。他背手转过身,视线盯着长案上的油灯。

    “先帝宠爱的幺女,金枝玉叶的贵重身份,从哪里学的把手|弩绑在身上,威胁勒索人的乌糟手段?”

    姜鸾懒洋洋“嗯?”了声,“督帅真把自己当本宫长辈了?还教训上了。”

    裴显扯了扯唇,“公主从小便是这副性子?欠管教了些。”

    正好这时苑嬷嬷带领着几名大宫女匆匆进来殿里,他对着苑嬷嬷方向开口道,

    “公主虽然年纪满了十五,但还未行笄礼,尚不算成年,行事需要有人约束着。裴某有个侄女也是公主这般年纪,平日家里约束得严厉,极为乖巧守礼。还望嬷嬷平日里多督促。”

    “临风殿这边戒备加强,丁翦即日起调回外城。明日文镜回来,和薛夺共同戍卫临风殿,看顾公主安全。”

    说罢倒退两步,按宫里规矩行礼,“臣告退。”

    苑嬷嬷并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听裴显突然摆出长辈的身份训话,又加强了禁军防卫,自家公主却斜躺在罗汉床里,一副不理睬的任性模样,苑嬷嬷赶紧上前半步,身体挡在自家公主面前,谨慎而防备地还礼。

    “督帅慢走。”

    姜鸾缩在罗汉床里头,拿起旁边搁着的团扇,随意扇了扇。

    团扇遮住大半张姣美面容,她耳边听着那句‘还未行笄礼,尚不算成年’,又啧了一声。

    正好早晨写了半截的记事卷宗摊在面前,她索性当面拿起笔,在只写了日期天气的宣纸后面继续写下去:

    【四月初一……梨花满地,风过木廊。】

    【今日两仪殿无事,二兄平安出宫,幸甚喜悦。】

    【裴显半夜至,搜走珍藏手|弩一具,千金短剑二柄,训话过三更天,非人哉?】

    “有劳督帅半夜过来。” 她把记事卷宗搁回长案上,手掌挡住新写的字迹,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团扇,

    “如果能顺利赐下公主府,本宫再遵从督帅的教诲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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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微改)

    【四月初二,风骤雨急。】

    丁翦的两百南衙卫当夜就被调走了。

    第二天大清早,姜鸾推开窗,果然毫不意外,再次看到了文镜文小将军的背影。

    少年武将背影挺得笔直,冒着风雨率部下在庭院里巡视。大概是昨天刚挨了军棍的缘故,走路腿脚有点不稳。

    如果说昨天丁翦在时,她还能得到可靠助力;今日值守的主将换回了文镜,无论宫人再怎么奉公主命传唤他说话,文镜吃了教训,坚持不肯进殿,只管在庭院里负起看护职责。

    上午是文镜的羽林卫,午后换成薛夺的龙武卫,在这两队禁军的轮流护卫下,临风殿被围得铜墙铁壁一般。

    中午两卫换防时,正好有贵客冒雨来访,被毫不客气地堵在殿门外,询问了半刻钟才放进来。

    来探访的贵客是二公主,姜双鹭,封号懿和公主。

    皇家兄弟和姐妹的排行是分开排的,姜双鹭在姐妹里行二,今年十六岁,正是娇花般盛放的年华,一颦一笑亦动人。

    姜双鹭带过来的几个亲信嬷嬷和宫人被挨个盘问,最后终于被放进来的时候,各个沾了满肩头的雨水,都是一副惊恐后怕的模样。

    “这些玄铁骑,个个都是手里沾满了血的凶神。调回边境杀敌就是了,怎能用来戍卫皇宫,和宫里的贵人们日夜相对?身上的煞气万一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懿和公主身边的嬷嬷手里提着雨具,一路嘀咕着说。

    姜鸾懒散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正在喝中午新熬好的老参汤,内殿里飘散着一股药香。见二姊湿哒哒地进来,急忙起身关了窗,吩咐准备熏笼,把外头穿着的湿衣裳脱下熏着。

    懿和公主姜双鹭换了干净衣裳,顾不上擦干发尾的雨滴,过来拉起姜鸾的手,心疼地打量幺妹,

    “病还未大好,眼看着瘦了一圈。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连你的临风殿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差点进不来。”

    姜鸾把早上新送进来的一盘枇杷往二姊那边推了推,轻松解释,“出了点事,得罪狠了圣人,连带得罪了皇后娘娘,不确定是不是得罪了裴督帅。大概就是这样。”

    姜双鹭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双鹭的母妃在先帝时并不受宠,平日里母女为人处世都极为低调,最怕麻烦上身。

    她开口劝慰幺妹,“如今京城乱得很,你……你怎的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我早劝过你,你我身为女子,莫要逞强,遇事多听话些,顺从些。圣人是急性子,等这几日气头过去,我带着你亲去紫宸殿求见,当面叫几声皇兄,好歹叫圣人饶了你这回。”

    姜鸾垂下眸光,拿起枇杷,尖尖的犬齿一点点地啃着。

    “怎的不说话?”姜双鹭是知道她几分脾性的,担忧之色更重,“你从小便有几分执拗性子,别人劝你往西,你偏要往东。这次听阿姊的,主动示弱些,莫要逞强。”

    姜鸾把果核扔进银盂里,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吩咐白露拿铜镜来。

    铜镜里清晰映出天家姐妹的娇美容颜。

    姜双鹭生得明媚皓齿,气度温柔娴静,仿佛御花园中一朵新绽放的珍品牡丹。

    姜鸾依靠在懿和公主纤弱的肩头,示意她二姊看铜镜里的景象。

    “二姊,你长得国色牡丹一般,又是天家公主的贵重身份。再对人一副温和柔顺的好性子,简直就是绝世奇珍。”

    在姜双鹭羞赧泛红的神色里,姜鸾抬手抚摸着铜镜映出的人影,继续往下道,

    “二姊这般天下罕见的奇珍,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也是奇货可居,引群狼共逐之。”

    懿和公主一怔,抬起眸子。

    姐妹俩的视线在铜镜里彼此交汇。

    姜鸾直视着镜子里惊愕的娇花面容,目光并不退让,“至于攀折了二姊这件奇珍之后,以二姊的柔顺性子,轻易地便能握在股掌之中。二姊若那时还一味的忍让顺从……”

    姜鸾的眼眶泛起一层晶莹薄雾,说不下去了。她攀着二姊纤弱的肩头,以一个全然依靠信赖的姿势,倚在姜双鹭柔软的胸膛。

    她叹息着,“我担心极了二姊。”

    姜双鹭听得半懂不懂,却也知道幺妹在劝诫自己,敲了她额头一记,笑骂,“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奇谈怪论,总会说些偏激言辞吓唬我。什么群狼,攀折的。我好好的在宫里,谁敢动坏心思,直接拉出去打死。”

    柔白的手掌摸了摸姜鸾的额头,“倒是不发热,大正午的却出了一头的冷汗,显然还是身子虚的缘故。别勉强撑着了,快躺下。”

    她接过桌上喝了半碗的老参汤,亲自一勺一勺喂姜鸾喝了。

    放下汤碗时,她瞥了眼紧闭的木窗,低声问,“外头这些禁军奉了哪边的令?你的临风殿到底要禁足到何时?”

    姜鸾拿帕子擦着唇边沾着的汤渍,不甚在意,“兴许要一两个月?等我的公主府开了,把我从宫里扔去公主府,围住临风殿的两队禁卫就能撤了。”

    姜双鹭吃惊不小,“公主府?你还未行笄礼,这么早便能赐下的么?”她忧虑地问,“你刚刚不是还说,有事得罪狠了圣人?圣人正恼着你,又说赐下公主府,怕不是诓你的。”

    “按理来说是不能的。但我找了人。”姜鸾想起昨日一整天的遭遇,轻描淡写地说, “说了好些话,做了好些事,好不容易说动了人家,替我去圣人面前做说客。”

    天家姐妹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喧哗之声,闹了好一阵才止歇,原来是御前派了人来传圣人口谕。

    过来传话是熟人,昨天傍晚才过来喊过一趟话,正是跟姜鸾有几分交情的御前大太监徐在安,徐公公。

    薛夺把其他诸人都拦在外头,只带着徐在安公公和两个小黄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