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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后来金门之墟一别后,其实有很多次机会,蒲萄都可以前往太焱派,有更多的时间接近顾白婴。 但她没有。 且不提顾白婴待她如何,她实在做不到如从前一般,天真地、毫无顾忌地缠在他身边了。 少年站在自己眼前,突然的,蒲萄就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里,她在这里面对顾白婴,鼓足勇气对他诉说心中情意。而少年拒绝她拒绝得很无情,那个夏夜就如今夜一般,晚风温柔,夜色缠绵,他看着自己,心里在想着另一个人。 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冷,初夏的山头,总是带着星点凉意。 无数绿色的萤火聚拢又分开,如人世离合无常。 蒲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要飘进风里。她道:“她已经不在了,你......还要继续等吗?” 旁人总说顾白婴没心没肺,心上人死了,他每日跟没事人一般,既不痛哭流涕,也不借酒消愁,修炼闭关指点骂人,一样没缺。 但蒲萄知道,他是在等,就如她自己,等待着一个无望的结局。 夜色苍凉,似水流入满池花香,昨夜的热闹散去,夏日的池水明瑟,碧云如烟。 少年沉默,朱色发带在夜色中,鲜艳如嫣红比翼花。 他没有说话,从蒲萄身边走过,错身而过的瞬间,淡淡开口。 “我不怕等。” 第三百五十五章 纸鹤(2) 妙空殿门口空荡荡的。 玄凌子下山散心未归,殿里的小童也不在。田芳芳和牧层霄带完新弟子还要忙着修炼,柳云心如今搬到了月琴的殿中——月琴殿中多是女子,她偶尔也好学些小法术。 原先他只觉得自己的逍遥殿冷清,而今,却陡然发现从前热热闹闹的妙空殿,不知何时也显得孤寂了起来。 顾白婴在妙空殿门口停留片刻,终是走了进去。 簪星走后,他很少来这里。 也不是不愿,大概是不敢。 就如玄凌子要在正殿里塑一尊簪星的金像,而他坚决不肯。是因为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簪星已经不在的事实,拒绝那个难以接受的真相。 明秀院还是老样子。玄凌子让小童日日扫洒,桃色的被褥、纱帐还是过去的模样。甚至每日都有人来送簪星爱吃的茶水点心——当然,为了不浪费,最后都被玄凌子自己吃掉了。 当初万杀阵过后,簪星的魔族身份被发现。一腔怒火的灵心道人搜遍了妙空殿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将簪星留下来的衣物用品全都找出,试图找到她对修仙界心怀不轨的蛛丝马迹。后来,那些东西全被一把火烧掉了。 如今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新换的,桌椅被擦得干干净净,却再也没有了簪星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冰冷空寂起来。 顾白婴垂眸。 所有她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她的过去被抹杀得彻底,干净得像是世上从不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月光从窗外溜进来,落在窗前的地面上,似水澄明,摇曳着几枝斑驳树影。 顾白婴忽然就想起在黑石城时,七夕那一日,他与簪星在那个卖珠子的小贩手中抽到的签文来。 多情只有春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他那时气怒于小贩信口胡诌的妄言,竟不曾察觉这签文里,真正的深意。 明月犹在,好梦难成。 终余离人自己。 有风吹来,吹得树影簌簌晃动,他看向窗外的柿子树,走到了院子里。 这柿子树在万杀阵后的两年间,衰败得很快。枝叶都逐渐枯黄,眼看着就要枯死。后来金门之墟一行后,洪水退去,灵脉重流,这棵柿子树便又很快恢复了生机。 树影枝叶茂密,将月色切割成无数清影,落在地上,与人影交缠。 簪星的丫头很喜欢坐在院子里看这棵柿子树,总是絮叨着待柿子结果后,要做簪星爱吃的糖霜柿饼。后来红酥去了黑石城,没再回来,簪星也不曾吃到这棵柿子树结的果子。 终究遗憾。 他站在树下,一簇风从远处的山脉吹过来,吹得满树绿影倾斜。从树荫深处,突然有一道绿光摇摇摆摆地飞过来,乘着风落在了少年手心。 顾白婴一愣。 这是一只绿色的纸鹤,折得有些粗糙,翅膀上下起伏,倒是十分灵动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见高处一簇格外茂密的树荫中,树干上露出一块小小的黑洞。 原是一个树洞。 这树洞素日里被树荫遮蔽得很严实,大概是刚刚的风太大,将树洞口吹散,一只纸鹤从里头飞了出来。 纸鹤是从树洞里飞出来的。 顾白婴微微凝眸。 姑逢山上,有纸鹤做的传音符,可以帮忙传话。可这会发光的绿色纸鹤,看起来并不是传音符,停在他掌中,如一只栖息的萤火。 纸鹤的翅膀上,似乎有字。 他顿了顿,猜到了些什么,伸手将纸鹤拆开了。 绿色的纸鹤变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条,上头写着字。 “十月初八,今日搬到了明秀院,饭菜还不错,宗门里的床真软。” 顾白婴一愣。 这纸鹤上的字迹实在算不得好看,一眼就很熟悉,那是簪星的字迹。 玄凌子对簪星万事满意,唯有一事上颇有遗憾,那就是簪星的字迹还不如她画符看起来优美。倒也不能说丑,只是她提笔的姿势总是格外生涩,仿佛过去些年从不曾写过字一般。玄凌子好面子,总想让簪星将字练得好看些,常寻了字帖给她,簪星从来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