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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的人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个时辰,邻里们都已然熄了灯,唯有顾深的院子里还亮着两盏油灯。 在院中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顾深裸着上身,盘膝坐直,长发用木簪束起,致使整张脊背都暴露出来。 苏晏屈膝跪坐在人身后,用淘净的白帕子沾了黑棕色的药粉,轻轻按压在顾深背上那些红肿的条痕上。 药粉与皮肤接触的刹那,一阵灼热的刺痛席卷而来,刺激得顾深本能的轻哼出声。 苏晏擦药的手顿了一顿,随即一言不发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晏前所未有的沉默,让顾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偏过头去,低声问道:“阿晏?怎么了?” “没什么。”苏晏低着头,昏暗的灯影下遮掩了他的眉眼,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很轻,可耳尖的顾深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点轻叹。 “阿晏是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我怎么会生少爷的气?”苏晏将手中的帕子重新投入了手边的水桶里,清洗得哗哗作响,似乎在用水声掩盖着什么。 顾深回过身去,一把拉住了苏晏淘洗帕子的手腕,对方错愕抬眸的瞬间,顾深见到的果然是个红通通的眼眶。 “好端端的,哭什么?”顾深低眉抵住了苏晏的眉心。 “哪里好端端的?都打破皮了,哪里好端端的?”苏晏压抑着哭腔,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傻瓜,先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爱哭?”顾深挺起胸膛,将苏晏低垂的额头靠在了自己怀里:“你难不成看不出,今日是我故意激怒她的?她当着那些乡邻的面动手打我,她的名声必然坏了。她不怀好意的来,我自然不能让她如愿以偿了。” “旁的事情我看不出,我只知道少爷受伤了。”苏晏扬起头,恰好蹭到了顾深的下巴上:“若不是少爷非要抱着我,我必然不会任由伤成这样的。” 苏晏柔软的发丝磨蹭到顾深下颌的瞬间,他的心口忽然有种奇妙的酥麻感。 他怀中的苏晏是个多可爱的人呢? 那般良善,那般单纯。 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爷一个人。 “那个疯婆子被我气急了,哪里顾得上是你是我?若是你也被打伤了,我又不会照顾你。”顾深缓缓收紧环抱在苏晏身上的手臂,慢慢的抚摸着瘦窄的脊背:“我就喜欢阿晏照顾我,我就喜欢阿晏护着我。”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少爷护着我,我何曾护着少爷了?”苏晏从顾深怀中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眼带着浅浅的疑惑。 “你忘了?小时候父亲罚我都是你替我挡的。顾家族老们要在灵堂上打杀我泄愤,是你把我背出来的,还有今日你挡在我身前与顾方氏理论的时候。你难道从来不知你在我身旁于我而言,有多踏实。” 顾深讲述的虽然是脑海中顾南亭的记忆,但随着在这身体里融合的时间越久,他身为顾南亭的感受就越深。 前世的顾深作为家族的希冀出生长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的纵容他。 他也一向是眼高于顶,极少会把一粥一饭的小事放在心上。 直到他穿越到此,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遇到了苏晏。 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种毫无保留的偏爱。 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苏晏了。 “少爷又哄我,药才擦了一半。”苏晏抬手抹了把眼角下的泪痕,从顾深怀中退了出来:“快转过去,擦了药好睡觉,不然明日伤口发炎会发热的。” “阿晏,你今日好似学会生气了。”顾深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你来日会不会拧我耳朵?” “我…”苏晏扭净了手中雪白的帕子,默默嘟哝道:“我才不会生少爷的气,就算生气我也只会拧自己的耳朵。” 事实证明许多年后,苏晏不光学会了拧顾深耳朵,还学会了咬他肩膀。 还有瞪眼睛,搞冷战,扔铺盖等事,一样一样都学会了。 年老的顾深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感慨。 早知当日,不教他发脾气了。 *** 一晃半月过去,顾深家的房子总算修缮完毕。 昔日四面透风的土房子,变成了如今连三间的青砖大瓦房。 正当中的大间是客厅,连套着里间的卧室。 厅上开了明窗,即便不燃灯也显得格外明亮。 桌椅板凳虽不名贵,但也都是成双成套的工匠手艺,比先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破木头瞧着顺眼多了。 套在里间的卧室很大,也开了透气用的小窗,邻窗还放着一把夏日乘凉的逍遥椅。 逍遥椅的另一侧是一张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桌后身墙面上钉着书架,零零散散的摆着几本书摊上淘来的圣贤书。 书桌旁边隔着屏风,将宽大的卧榻隔绝在外,屏风中间可以开合,就好似一间卧室之中又隔出了一间附庸风雅的小书房。 卧室之内最精彩的便是那张极其宽大的卧榻了。 那榻足长八尺,宽六尺有余,光是工费就花了十两银子。 这般尺寸大门压根进不来,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们在这卧室之中现钉的榫卯。 卧榻竣工的时候,苏晏站在那榻边愣了好一阵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家少爷为什么要花将近二十两因为做这么大一张卧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