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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35节

    他不想惊动医院里的人,走到自动售货机前,给自己买了瓶水。

    拿起手机想要扫码付款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手机显示的居然是正在通话中。

    是助理打给他的电话。

    任尘白皱起眉。

    他对这通电话完全没有印象了,通话时间已经过了快五分钟,他甚至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什么。

    ……难道他被骆枳传染,脑子也变得不正常了?

    任尘白自嘲地笑了声,他平了平气息,拿起手机:“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任总?”助理似乎等了他很久,声音立刻响起来,“您没事吧?要不要紧……”

    “我有什么事?刚才走神了。”

    任尘白问:“你找我什么事?”

    助理似乎因为这个问题愣了愣,迟疑片刻,才又稍低了些声音:“任总,您让我去查……骆先生的下落。”

    助理低声说:“我刚在和您汇报这件事。”

    任尘白刚平复下的心跳,又因为这个名字兀地一滞。

    他没有立刻开口,深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没关系。

    他已经想通了,彻彻底底想通了——还好他已经想通了,他会好好对待骆枳。

    他永远不会再跟骆枳提过去的事了。

    似乎是因为终于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脏也跟着舒缓了不少,整个人甚至生出些久违的放松温暖的期待来。

    骆枳这次的身体一定相当不好调理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照顾骆枳的。

    就像骆枳刚到任家的那个时候一样,他们还和当初一样,不再闹了。

    “原来是这个。”任尘白笑了下,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说到哪儿了?我刚跟你说什么?”

    电话的另一头,助理却突兀地停住了声音。

    任尘白等了几秒钟,慢慢皱起眉:“说话。”

    任尘白问:“我刚跟你说什么?”

    助理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含混着飞快答了句话。

    任尘白有些茫然地站着。

    他的确说过这句话。

    他的确说过这句话。

    那些短暂被自动屏蔽的记忆骤然回笼,任尘白记起了刚才的情形,自己当时正站在大厅的角落,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调查结果。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看懂了那份调查结果,他觉得助理多半是疯了,竟然拿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来搪塞他。

    就在幻觉出现之前,他听见这句话响在他的脑海里,然后剧烈的头痛就忽然毫无预兆地吞没了他的意识。

    ……

    “骆枳怎么可能会死在海难里?”

    他说:“别开玩笑了。”

    第25章 危亭

    邮轮泊进夜色, 影子融化进水里。

    最后一个失踪者静靠在甲板上的躺椅里,身上盖着薄毯,被海风轻轻摸着头发。

    他睡得很熟, 呼吸虽然依旧轻弱, 却已经比之前平稳了很多。

    他的右手被拢在更暖些的手里, 那只手仍然在他的掌心写着字,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这次除了惯例付账, 又比之前多出了两个字。

    “危,亭。”手的主人对他自我介绍,“我叫明危亭, 是你的朋友。”

    手的主人在这个关系称谓上停了下。

    虽然只是在练习和斟酌, 但他还是并不清楚能不能以这样的关系自称, 于是又改了口:“我叫明危亭, 是你的粉丝,在追你的星。”

    失踪者的手被轻轻握着,浓深的睫毛垂掩下来。柔软的短发被风凑过来碰了碰, 让人几乎产生了他被这个有些奇怪的自我介绍吸引,跟着微偏了下头的错觉。

    但他其实从没醒过,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了, 也或许是因为实在找不出什么一定要醒来的必要。

    从被救上来的那天起,他就一直这样安静昏睡, 甚至从来都没有动过一下。

    明危亭抬起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把那只苍白的手放回毯子底下, 再把薄毯的边缘全部掩实。

    他向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 站起身,走到甲板另一头稍远的地方。

    来人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先生……”

    “我已经知道了。”明危亭回忆了下那个名字, 慢慢念出来,“任尘白。”

    明危亭问:“禄叔,他还做了些什么?”

    明禄是明家的总管,年近七十,已经跟了明家三代人。

    他走过来,把整理的资料恭敬递过去:“还是要找人。”

    任尘白不肯接受骆枳失踪在海难里这件事。

    任尘白给骆钧打电话,可骆钧正在禁闭室里跪着受罚。骆橙不知道躲去了哪,干脆彻底找不着人。简怀逸倒是干脆地告诉他骆枳死了,被任尘白失控地往死里揍了一顿,险些真就闹出了人命……

    一场乱七八糟满地鸡毛的拙劣闹剧。

    任尘白闹到最后,也只不过是见到了邮轮方送来的失踪者的物品。

    比他想象得还要少得多。

    居然只有一件在海里泡透了又那么扔着洇干,皱巴巴结着盐块的风衣。

    风衣半边都被礁石刮烂了,布料残片沁着些不详的暗红。

    因为骆枳的身份证就装在风衣内侧口袋里,而那个口袋的密封性又恰好不错,所以很容易就确认了物品的主人。

    至于那之后又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外人很难探听得完整。

    能知道的,就只有任尘白一定要带走那件风衣,骆家人自然不同意。两方闹起来,惊动了这两天都在书房闭门不出的骆承修,整个骆家吵得翻天覆地,大半夜硬生生闹来了救护车……

    明禄简单说了几句,就停下话头:“演给他们自己的一场戏而已,先生,没什么好看。”

    人会不会演戏给自己看?

    当然会,尤其是自己都想骗自己相信什么的时候。

    骆家人薄情惯了,最擅长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最合适的就是骆枳,现在骆枳出局了,所以就换成骆钧。

    非得等到被推进和骆枳相似的境地,骆钧才终于开始明了骆枳的痛苦。至于其他人,或许有些迟来的遗憾,或许在某个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会有一霎的心虚悔疚……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变化,那大概也就是极限了。

    那些人甚至会被自己的遗憾和伤感所宽慰,真的相信自己为骆枳伤了心、掉了泪,然后心照不宣地让这些事快些过去。

    不会有人去主动触碰任何真相,不会有人自讨苦吃,去找罪受。

    不会有人想到要扒开自私下层层叠叠的掩饰,站在能把人活活烧成灰的真相前炙烤,等着那一点人性里的羞耻愧疚复苏,然后被拖进没有尽头的地狱里去。

    ……

    明危亭走到甲板边。

    远处的海滩被夜雾罩。夜色很深,那里黑寂冰冷模糊一片。

    就是在那种地方找到了骆枳。

    骆枳拿着他的船票,却一直没上船。

    明危亭带人下船去找他,终于沿着海滩找到了人。

    那时候的骆枳已经完全像是块冰,涨潮的海水已经快要漫过他的口鼻,他却像是不知道,依然一动不动静静躺在湿沙上。

    明危亭把人抱起来,发现骆枳还醒着。

    骆枳醒着,但已经不怎么能认得出他了,只是睁着眼睛看邮轮在雾里的轮廓。

    明危亭抱着他起身,骆枳的手脚就软软垂下去。

    明危亭知道他听不见,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来来回回写着“嗯”,但骆枳似乎已经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天的时间。

    就在一天之前,骆枳还会因为卖出了画高兴得不行,不停表扬他在艺术审美方面的品味,慷慨地买一送一给了他份剧本。

    骆枳听不见,所以骆枳并不知道自己没有把话说出声音,只是高高兴兴地自顾自一直说。他不擅长辨认口型,所以不得不麻烦对方重复了很多次。

    然后他看懂了,骆枳在说非常感谢他,今天很高兴。

    他也很高兴,所以他送了骆枳船票,在酒店的便签纸上写下了对骆枳的邀请。

    “第一个错误。”明危亭看了一阵海水泛起的涟漪,“我以为他只是醉酒需要休息,所以我把他暂时单独留在了酒店。”

    邮轮即将靠港,明危亭要在离港前去谈一笔生意,所以在入夜前离开了酒店。

    他其实还准备回来,所以并没带走其他东西。就连那份剧本,也是在骆枳的盛情推荐下不自觉塞进公文包里的。

    但等他回到酒店的时候,骆枳已经不见了。

    “我看到他留下的那张素描,以为他记得当时的事。”明危亭离开船舷,慢慢走回躺椅旁,“我以为他只是有急事先走了,第二个错误。”

    入夜愈深,海风开始冷了,不适合再留在甲板上。

    明危亭把昏睡着的人用薄毯裹住,放轻动作抱起来,回到舱内。

    他的力道很小心,被他放回床上的人一点都没被惊扰,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

    “第三个错误,我把他从沙滩上带回邮轮,就以为能照顾好他,却没有审查乘客名单。”

    明危亭撤掉那条薄毯,重新替人盖好被子:“第四个错误,我竟然没能阻止邮轮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