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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长公主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听得这番委婉的言语,神色已是了然。漪如和太子的婚事,从有到无,咸阳长公主都是看在眼里的。漪如的处境,她也自是清楚得很。 “不曾定下也好。”咸阳长公主叹道,“我家那两个,嫁了人之后便难得见她们回来,有时看着家里空空的,总让我觉得自己老了。” 严祺忙道:“公主这是哪里话,公主这模样,我看着比上回见面还年轻了些。改日换一身年轻女子的装扮,莫让人勿 以为公主和漪如是姊妹才好。” 咸阳长公主嗔他一眼:“许多年不见,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话虽这么说,她对严祺的吹捧却颇是受用。众人叙话寒暄,气氛热络。 漪如的脸上带着笑,却颇是小心。 今日,她不曾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李霁,心中一度紧张,唯恐玉如或严楷说漏了嘴,让严祺知道他们前几日曾跟李霁一起去游玩的事。不过严楷和玉如显然懂事得很,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并不多说。 咸阳长公主喜欢孩童,见玉如生得乖巧,笑眯眯的,给了她赏赐,还让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不过,她更关心的,显然是李霁。 在先帝所有的子女之中,咸阳长公主年纪最大,无论皇帝还是长沙王,都对她颇为敬重。对于李霁,咸阳长公主并无皇帝那样的芥蒂,只拿他当外甥一般疼爱。 “从前,你父亲时常给我写信,说说身边近况。”咸阳长公主对李霁道,“这些年,他的信少了些,也不知他身体如何?” 李霁道:“父亲有头疾,时而犯病,这些年渐频繁。不过这并非大碍,他给姑母来信少了,大约还是事务忙碌之故。” 咸阳长公主颔首,道:“王妃和你那弟妹如何?若我不曾记错,你二弟今年该四岁了。” 这事,与严祺而言倒是新鲜。他正喝着茶,不由抬眼朝李霁看去。 李霁道:“正是。他们如今都在广州,身体甚好。” “那便好。”咸阳长公主道,“我这些年虽不常来京中,可你那些事迹也是听了不少。什么水匪海盗神仙妖怪的,人人说出来都不一样。你父亲给我的信里又总是三言两语,说也说不清楚,教人心痒。这些日子,你可以与我好好说一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李霁微笑:“外甥遵命。” 咸阳长公主神色满意,又看向严楷,道:“阿楷也许多年不曾到春狩来了,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连骑马也不会,不知现在可会了?” “会了。”严楷笑嘻嘻道,“我不但会骑马,还粗学了骑射,那日我在曲江池……” 话才出口,漪如凌厉的眼神忽而飞来。严楷感到颈后一凉,随即讪讪改口:“在曲江池看到好些人骑马游春,也想出来走一走。” “那是正好。”咸阳长公主道,“明日围场上春狩,你可去显一显身手。”说罢,她转向李霁,道,“你方才不是说,明日与北宁侯结伴么?正好带上阿楷,让他跟着你们练一练,如何?” 严楷听得这话,面上一喜。 李霁颔首,正要答话,却忽而听到严祺道:“这个么,还是算了。” 众人都露出讶色。 “为何?”咸阳长公主问道。 严祺叹口气,神色忽而变得正经十分。 “公主明鉴。”他说,“当年我在京中时,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无一不精。那时,人人皆称我纨绔,而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纨绔二字,并非人人当得起,那奢靡浮华的日子,乃是我凭本事得来。后来我到了南阳,数度自省,方觉得此乃大谬。我这荣华富贵,皆皇家和祖上的恩荫,一衣一食都并非自己挣来,故从不珍惜。这弯路,我已经是走过了,便切不可让儿女重蹈覆辙。这春狩,说得好听,是众人打猎消遣,结伴交游,说不好听,亦不过那攀比的去处。金弓银箭,名马宝衣,无不虚荣,少年人耳濡目染,极易误入歧途。不瞒公主,来春狩之前,我便打好了主意,只带家人儿女到行宫来拜见拜见公主,游览游览故地,其余之事,皆不去理会。故而我此番前来,随行之物亦颇为简单,除了些细软,不曾带来任何猎具,也不曾带来一匹宝马。” 漪如看了看父亲,心中明白。 严祺并非不肯跟人攀比,而是知道自己比不过罢了。京城这些贵胄们,身上行头的花费一向巨大。从头到脚的衣裳饰物要崭新时兴便不说了,更讲究的是用具。从鞭子到弓箭再到马鞍辔头,每一样拎出来,都是钱财堆成的。 其中那最要紧的,当属马匹。 严祺从前每回露面,坐骑无不名贵。当年他马厩里的每一匹马,都在京中有着赫赫声名。 而现在,那些名马都已经老去,养在南阳。财力上,严祺也不像当年那样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巨资来买名马。他虽然对京中贵胄们的做派颇是不屑,但 在他们面前失了排场,他也是不愿意的。他扯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装点门面,归根到底,为的还是面子二字。 这话,让咸阳公主诧异十分,却又颇是动容:“你能这般想,乃是大善。” 说罢,她看向严楷:“你父亲一番苦心,当珍惜才是。” 严楷本打算跟着李霁和崔珩去围猎,听到这话,怔忡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