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页
倒是苏府最近正当小公子的六岁生庆, 施粥七日为小少爷祈福,火红的灯笼挂了不少, 凡是去领粥的无论穿着如何, 苏府的侍女小厮通通笑脸相迎。 苏家老爷说了:“蹴而尔与之, 行道之人拂受;嗟尔而与之,乞儿不屑也。咱们施粥也得有气度,休要粗鲁待人。” 江南不少人家受了苏家的恩惠也都真心祝苏家的小少爷能长命百岁, 百岁无忧。 是夜,苏府张灯结彩, 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侍女小厮忙得脚不沾地, 前院摆席的地方香飘十里, 庭院里隐隐有花香源远流长,后院是酒香四溢。 没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苏家这一脉嫡出的小少爷苏青不知何时偷偷溜出了房间,穿过栅栏从后门溜了出去,向着留雨街走去。 阳春三月的江南下着小雨还是有些冷,苏青的爹娘和贴身侍女对小少爷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左三层右三层地把苏青裹成了个小粽子。 一个小脸红红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天真烂漫的甜粽子。 苏青显然对这个富丽堂皇却没有人气的府邸很熟悉,从侧门旁边绕过去,栅栏处有个小洞,小洞从里面用一块破旧的木板挡住了。 苏青尽量轻手轻脚地穿过栅栏,但由于穿的太多衣服挂在了栅栏尖尖上,越是扯越是扯不开。苏青气得直哭,勉强伸出小胖手敲了敲木板,声音带些奶气:“我是小鸟。” 木板轻微地颤动了片刻,紧接着很快地移开露出里面一张紫青而阴鹫的脸。 那张脸也很稚气,再看见苏青闪着泪光的眼睛时一愣,随后很快从小洞里爬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那是个和苏青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倒还勉强合身一双鞋却已经隐隐有些破旧,露出来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利索地把苏青解救下来,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地穿过小洞——洞的里面居然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闪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苏青揉揉小孩儿被冻僵小手,哈了两口气——热气勉强吹散了寒霜。苏青拿出一双手套:“这是我叫阿娘给你做的,戴上就不会受冻了。” 小孩看了眼手套没出声。手套用了上好的料子和棉絮,花纹很精细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苏青不爱戴手套,苏母为此不知cao了多少心。偶然听见儿子想要一副手套简直是眉开眼笑,紧赶慢赶地把手套做了出来。 苏青见他不出声推了他一下:“阿武,你怎么不说话了?” 燕武耸了耸鼻子:“你阿娘对你真好。” 一提起苏母苏青心里就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苏青开心地笑了笑。 苏青说:“你阿娘要是在也会对你很好。” 燕武语气非常冷漠:“她早就死了。” 苏青一个激灵。死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燕武看见他抖把那些更恶毒的话全咽了回去,默默把手套戴上。 苏青随之又开心起来:“今日是你生辰呢!我一直记得,特地出来给你送礼物!” “那是我阿娘送你的。这是我送你的。”苏青把一层棉衣脱下来,从棉衣内层取出一个小小的镯子。 是个玉镯,边缘打磨得很圆润但却没多少花纹,靠近手腕一层浅浅地刻了一个青字。燕武几乎被这东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苏青把镯子戴在他手上:“好看吧,这是我攒了好几月的例银买的。” 苏家是大户人家,苏青是苏家唯一的孩子,日后苏家所有的财产都归他所有,就算是年纪小每个月的月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更不论是好几个月的。 苏青把燕武的袖子拉上去想试试好不好看,结果一拉开细弱的手臂上明晃晃的全是淤青和鞭痕。有的都肿了起来狰狞地盘曲在燕武的手臂上。 苏青当即一愣,随后气冲冲地道:“他们又打你了?他们明明和我爹爹保证过不会打你的!” 燕武习以为常地拉回袖子,简单地说了一句:“远水救不了近火。” 才六岁的孩子,就已经被伤得心如死灰。 苏青见不得他挨打曾经求苏父帮忙。 这座别苑的下人都自诩出身京城,看不起江南这些个小门小户。虽然表面上碍于苏父在整个原国的名声而假意屈从,但背地里打骂从未停止,甚至变本加厉。 但燕武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于是就说:“你给我上药吧,背上的伤我够不着。” 燕武背对着苏青,掀开单薄的衣服——露出瘦小的,能清晰看见骨头轮廓的后背。 苏青就给他一点点地抹膏药,没抹多久忽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吧嗒吧嗒地全部落在燕武背上,直沁燕武的心脾。 燕武转过来给他抹眼泪:“是我被打,你哭什么?” 苏青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我不知道,看,看,看着,好疼。” 这小孩儿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素来对所有人都抱着最真挚温柔的善意。看见燕武身上的伤,忽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难过,仿佛这些伤痛都在自己身上。 燕武被他惹得也有点想哭,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别哭了。” 苏青一边上药一边说话,声音都带着哭腔:“他们为什么打你?” 燕武的脸隐藏在小屋的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因为我是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