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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帝高兴地开口:“周卿不愧是朕的顶梁柱。这要不了多久就要成朕的女婿了。” 来了。 周清衍扑通一身跪下:“望陛下赎罪,臣不能娶昭和公主。” 嘉兴帝上挑的眉峰顿时耷拉下来沉声道:“为何?” “臣已有心悦之人。”周清衍稽首伏地不起,道。 嘉兴帝语气又松下来:“昭和为你的正妻,你大可将你心悦之人娶进来做妾。”男人三妻四妾实为常事。 周清衍背后一片冰凉:“臣,此生发誓绝不娶妾,正妻之位只留给心爱之人。” 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甚至砸在了周清衍的脖子上。 “放肆!”嘉兴帝自认为给足了周清衍台阶下,谁知这人半点不知道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朕的昭和难道还配不上你?” 周清衍跪地沉默。 嘉兴帝气得脸色通红来回踱步:“周清衍,朕谅你这几年鞠躬尽瘁全无过失,昭和又心悦你,朕才答应赐婚。你居然,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此忤逆朕,哪还有半分为人臣子的本分?”嘉兴帝仿佛火山喷发,“怎么,朕这三年给了你特权你就爬到朕头顶上来了?” 周清衍撑地的手止不住地握紧。 遖鳯獨傢 特权?恩典? 三年来他一手创建起无影阁,皇帝下的命令哪次不是让阁里的人九死一生才能办成。为了情报,消息,他中箭熬毒,熬得如今半身残驱,到了皇帝口里却成了恩典,特权。 青年缓慢地挺直腰板,一双向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如今目光如炬:“臣,恕不能从命。” 自古伴君如伴虎,对付皇帝正面忤逆他明显不是上好之计。周清衍大可以选择更缓和迂回的方式,既不让嘉兴帝发怒也可解决此事。 周清衍这三年来都是这么做的。牵连一堆有过无过的人,一个问题转无数个弯,几乎把群臣都溜了个遍最后才让嘉兴帝满意。 所以嘉兴帝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次也会是这样,就算周清衍不愿意娶昭和,他肯定也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让他满意。 最后自己惹了一身的腥,得罪群臣,皇帝落下一个贤明的名声。 周清衍不在乎得罪人,他只是舍不得子渊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也想趁机看看嘉兴帝顾不顾念这三年的君臣情谊。 嘉兴帝混沌的眼珠子顿时射出两道寒芒,眼光宛如毒蛇死死地盯住周清衍。 好半晌嘉兴帝才道:“周卿,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清衍正值韶华,就算是跪着只能仰头看嘉兴帝,骨子里依旧透出一股不服输的意味。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臣死社稷。” 这样的气势让嘉兴帝很不满,仿佛三年前功高震主的楚越重新站在他面前——分明看外貌周清衍没有一点像那个骄傲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军中威望极盛,又娶了当代大儒的嫡女为妻,既有武将的支持又有儒士做底气。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他岂能安寝? 没曾想,楚越死了,如今又跳出了个周清衍。 嘉兴帝眼光一沉微眯起眼:“你当真姓周不姓楚?” 周清衍不可遏制地微蹙眉:什么意思? 不过嘉兴帝没有给周清衍思考的时间。 男人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想娶昭和,那便去求上天吧。磕上天师台若还不改变主意,朕便依你。” 原国皇宫东边有一祭坛名为“天师”,上面供奉原国历代帝王,共一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腊月的冬雪已经逐渐退去,但是三月的阳光比起夏季的阳光更和煦更柔和,浅淡地披上一层,仿佛手脚都跟着暖和起来。 砰! 周清衍一个头磕在台阶上,青石的台阶并不平整,瞬间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青年抬起头时让清扫台阶的宫女吓了一跳——黝黑的眼珠和墨色的头发,偏生一张俊秀的脸惨白得几近透明。 一千阶。 周清衍心里默数着,额头再一次磕在阶上,再抬起来时沾起细小的碎石,殷红的血顺着侧脸缓慢地流下——宛如刀割留下的痕迹。 一千零一阶。 站起来时身形止不住地踉跄,眼前的景物宛如刹那间被人放大乐无数倍一股脑堵在眼珠子里——只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楚恒来扶他了。 周清衍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手撑住了地面——好悬没直接脸接地。青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痛。 难以言表而剧烈的钝痛顺着后腰一路蔓延上来。周清衍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觉得腰间每一处筋骨都叫嚣着热胀着,经脉甚至化身嗜血的怪物,毫无顾忌地撕咬着他的血rou。 周清衍眼前止不住地发黑,酸胀感顺着腰爬上了脊背。 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弯腰磕头,别说周清衍这个重病之身,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来做不是膝盖废就是腰废。 周清衍一口气断成四截,勉强撑着再爬上一阶,略微一抬头——头顶上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石阶,再略微一偏头——清扫天师台的宫女低头看他,眸光中尽是不忍与怜悯。 宫女命苦素昧平生都能生出怜悯之心。 可他为嘉兴帝背了三年黑锅熬断一身傲骨换不来帝王半点心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