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吉 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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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知晓公主的担心,又何必去给她添乱。你也说她如今最是伤心,哪里还顾得着你。等我三年考满,自会想法子回京,到时候你同公主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了。”陆行安慰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哼”了一声。 “你若是执意回京,我只能将你送回宁江,让老太太看着你。”陆行威胁长孙愉愉道。 长孙愉愉咬牙切齿地道:“陆九,你真是能耐啊。”成日里就会拿长辈来压制她,算个什么男人啊? 陆行叹了口气,坐到长孙愉愉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愉愉。” 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长孙愉愉给推开了。 陆行又伸手去揽她,长孙愉愉抓起榻几上的茶盏就朝陆行扔了过去。 她扔,陆行接这个游戏长孙愉愉和陆行可没少玩,如今她抛东西抛得越来越顺手,陆行呢至今也还没失误过。 直到长孙愉愉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停歇下来。 “心里好些了么?”陆行柔声问。 这不问还好,一问,长孙愉愉扑在引枕上,扎扎实实地哭了起来,既伤心皇帝大行,又难免有些彷徨不安,晋阳公主担心的事情,长孙愉愉心里也不是没有担忧的。陆行和她本就是表面夫妻,没什么情分的。 莲果和冬柚担忧地上前,却见陆行摇了摇头,示意让长孙愉愉哭个够,心里难受哭出来反而还好些。 到底长孙愉愉还是没回京,一个是因为她娘亲不许,二来也是因为手边的事情太多,不管是慈济院,还是朱慧兰那边杂事儿都不断,且她听从陆行的建议还在府城办了女学。 虽说她皇帝舅舅不在了,但陆行是建昌知府,而长孙愉愉也是一身的本事,那些个女学生并没因为皇帝薨逝,就对长孙愉愉换了态度。 朱慧兰这边儿管的事儿也是蒸蒸日上,还将那缬染纱、罗以及灯锦买到了南洋,银子哗哗地流进长孙愉愉的口袋。 日子平静地滑入了嘉泰元年的四月,虽说是元年,但是嘉泰帝已经登基近一年了,只是今年才改元而已。 新皇登基天下都盼着有新气象,然则这位嘉泰帝做五皇子的时候就好女色,没想到登基后更是变本加厉,刚过了除夕就下诏选秀,弄得民间怨声载道,百姓争相嫁女,不管老、穷、丑,只要是个男子就行。包括陆家也是如此,亏得阿丝年纪还没到,否则真真是要哭死罗氏等人的。 长孙愉愉少不得叹息,“没想到皇帝舅舅会让五皇子继位。”因为远离京城,长孙愉愉具体也不知道她舅舅临终前是怎么想的。 陆行道:“四皇子体弱,先皇临终前都是刘妃和五皇子在病榻前伺候。” 长孙愉愉又叹了口气,“我还听说如今这位还专爱往北里去。”北里是京城著名的花街柳巷之地。而京城的这种小道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建昌,可见嘉泰帝有多荒唐。 陆行道:“好了,这些话以后要少说。”非议今上是要获罪的。 长孙愉愉撇撇嘴,也知道陆行说的是对的,可她听了那些传闻心里就是难受,连带着胃里也难受,见得莲果等人摆饭,她蹙眉道:“我不想吃饭。” 陆行道:“你这几日都不肯好好吃饭,精神也恹恹,是不是有什么症候?我替你把把脉吧。”说着他就吩咐冬柚把脉枕拿过来。 待脉枕取来,长孙愉愉将手搁了上去,打了个哈欠,“是因这天热起来了,我想着过几日就去山上避暑的。” “别说话。”陆行神情严肃地道。 长孙愉愉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却也没再开口。 良久后,陆行才挪走了把脉的手指,声音特别轻地道:“你,是有喜了。” “哈?”长孙愉愉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她见莲果和冬柚都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你是说我怀孕了?”难怪刚才陆行的声音那样低,是怕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吓掉了? 陆行笑着点了点头,“说来也怪我,早该想到的。你连日困乏,又不肯吃东西。”只不过一年多来长孙愉愉的肚子都没动静儿,她禀赋又柔弱,陆行心知肚明她不易受孕,因此也没往这方面想。 “菩萨保佑,县主,公主若是知道你怀了身孕肯定会高兴坏的。”莲果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 长孙愉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也有孩子了。 陆行十分欢喜,给府中所有下人都赏了喜钱,尤其是牛陆氏,更是赏了二十两银子。 长孙愉愉奇道:“你怎么赏她那么多?难不成我能怀上孩子,还是她的功劳?” 陆行道:“你不是爱吃牛家的做的发糕么,为了那发糕不粘锅底,需要事先抹点儿油,第一回 的时候冬柚她们听了吓得魂差点儿没了,结果你却没事儿,她们才放了心。既然没事,我就想着或许咱们能重新循序渐进地用些油荤。后来,给你白水煮菜的时候也能放些油了。你的身子能养结实,牛家的功不可没。” 长孙愉愉嘟囔道:“我怎么没感觉有油呢?” “你若是能感觉出来,怕是又要腹泻了。”陆行道。 长孙愉愉嗔了陆行一眼,“不过,牛家的做的发糕的确好吃,我现在就想吃。” 牛陆氏直呼菩萨保佑,“县主能用得下我做的发糕,那就太好了,我生怕她害喜不想吃东西,饿着孩子呢。老太太和明府心心念念就盼着这孩子,如今可算是如愿了。我明儿也想去寺庙里还愿。” 却说这府里便是牛陆氏这等不相干的人都为长孙愉愉能有身孕而cao心,安母、罗氏那边自然更是。 陆行当即就要写信,长孙愉愉却道:“这还没三个月呢,不用张扬吧?” 陆行笑道:“不算张扬,告诉老太太和大伯娘,让她们早些高兴也好。” 长孙愉愉撇撇嘴,难得陆行也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不过她也没继续阻止,心里也是巴不得老太太和罗氏知道这消息的。 没想到她华宁县主也“沦落”到“母以子贵”这一天了,长孙愉愉想想就乐,自己也开始动笔给她娘亲写信,想来她娘亲肯定会欢喜得蹦起来的。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陆行这一任差不多就要满了,正好回京。 然则福兮祸所依,或许长孙愉愉这十几年过得实在太顺风顺水,以至于老天都忍不住在她最开心的时候,将她推入谷底。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长孙愉愉快步走到莲果和冬柚跟前,“把话再说一遍。” 莲果和冬柚当场就吓得面无人色,一左一右地赶紧上前扶住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奋力地想挣脱开,“你们说娘亲怎么了?” 莲果和冬柚真真是万般后悔。她们也是刚知道消息的,寻思着长孙愉愉刚有孕,怕她听得噩耗之后有个万一,因此两人正商议着绝对不能给长孙愉愉说,哪知道却被长孙愉愉给听个正着。 眼见着莲果和冬柚都不说话,长孙愉愉就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她娘亲,没了。 没了! “我不信,我要回京!我要回京!”长孙愉愉大喊道,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成了河。她才收到了她娘的来信,她不信她娘亲没了。 “县主,县主,你别激动,你现在怀着孩子……”莲果哭着求道。 院子里的动静儿已经惊动了牛陆氏,她眼瞧着不对,就让小丫头赶紧去前头喊陆行。 然则等陆行风也似地跑回内院时,长孙愉愉已经见了红,人也已经昏了过去。 第183章 “姑爷, 姑爷,县主她……公主她……”莲果已经泣不成声。 陆行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晋阳公主去世的事儿,是他做主瞒着长孙愉愉的, 虽然这么大的事儿肯定瞒不了几日,但是晚一日总好一日,想着等长孙愉愉的胎安稳了才告诉她。以她如今的状况哪儿能回京奔丧? 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会出纰漏。 其实不怪莲果两人不小心。她们从小跟着长孙愉愉, 对长孙愉愉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 反之也亦然。 长孙愉愉只是觉得这两日莲果和冬柚两人有些古怪, 这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在她们背后去偷听,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晴天噩耗。 长孙愉愉是夜里醒来的,并没再哭泣,只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 “愉愉。”陆行轻声唤道。 长孙愉愉的手动了动, 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坠痛感依旧存在。她转头看向陆行,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陆行给她拿了个靠枕垫在背后,有千言万语想安慰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长孙愉愉看着陆行的眼睛道:“请你帮我安排一下,明日就送我回京。” “愉愉……”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 眼角溢出泪滴来,“我知道对不住你, 求求你了, 陆九, 让我回去吧, 我没能见我娘亲最后一面, 她就我这一个女儿, 总不能连送终的人都没有吧?” 陆行无言。 长孙愉愉双手捧住陆行的手哭着道:“若是换做你, 哪怕刀山火海也是要回去的是不是?” 正因为人同此心,陆行才说不出任何话来,然则长孙愉愉的情况实在太不乐观了。“愉愉,你听我说,公主不会希望你这时候回去的。你……”说到这儿,陆行也有些哽咽,“你刚没了孩子,我怕你还没回京,自己就……” “那也是我的命,别让我一辈子后悔,一辈子恨你,陆九。求求你了,让我回去吧,我绝不能让我娘孤零零的走,连个送终的都没有。”长孙愉愉哭出声儿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孩子,可是,我,我……” 长孙愉愉哭着将额头放在了陆行的掌心。陆行红着眼圈抬头望着帐顶,轻轻地揉了揉长孙愉愉的头发,“好,我明日一大早就送你回京。” 若是长孙愉愉跟他大吵大闹,或者陆行就能借机限制长孙愉愉的自由,然则看她这样低声下气地哭着求自己,陆行就是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出来。 陆行说送长孙愉愉回京,并非虚言,次日一大早陆行就将长孙愉愉抱上了马车,“我观天象,这几日都会有大雨,怕山洪爆发,咱们只能走陆路。”特地解释是因为寻常时候他们回宁江都是先走水路的。 长孙愉愉点点头,昨儿夜里就下了一宿的雨,今日也是乌云密布,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到了涨洪水的时候,走陆路自然更妥当。 然则陆行一路护送她直至界碑也没返回的迹象,长孙愉愉不由得问,“你是知府,守土有责,不能随便离境的,你回去吧。” 陆行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带了信去给高州牧。”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不行,如今高子离对你极为不满,他不会同意的。” 说起这不满,却是因为陆行真的通过晋阳公主让徐博古做了开洲的巡按御史。 徐博古到任后,便查到了高家私通山匪的罪状,高子离短尾求生,抛出了他儿子高宏桥,表示毫不知情,只担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徐博古当然不会任由高子离狡辩,然则他毕竟是外乡人,在朝中也不如高子离的人脉深,加之先帝刚去,新帝登基,朝野动荡,高家的案子就一直拖着。 高子离乃是开洲土皇帝,不相信徐博古一个外人能以一己之力这么快查到他身上,少不得派人四处去打听,这就查到了陆行这儿。虽然两人目前还没有完全撕破脸,但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陆行安慰长孙愉愉道:“你别担心这些,我自有分寸,你躺着睡会儿吧。” 然则长孙愉愉哪里睡得着,只听得豆大的雨滴打落在马车顶上,雨下得越发大了,丝丝密密的,外面茫茫一片看不真切这天地了。 不晓得哪里传来一阵锣声,敲得震天响,叫人的胆都寒了。 “是怎么了?”长孙愉愉问。 陆行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发山洪了,那锣声在叫大家逃命。” 长孙愉愉轻轻推了推陆行道:“你快回去吧,建昌肯定也发山洪了,没有你坐镇,不知要多死多少百姓。” 陆行抬手替长孙愉愉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愉愉,我……” 长孙愉愉轻轻握住陆行抚摸她颊边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回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不得已,你也有你的不得已。” 最终陆行还是下了马车,调转了马头。固然长孙愉愉的身子经不得风波,需要个大夫跟着,却非是紧急,然则这山洪却是就在眼前,多少人会因为山洪而丧命,而妻离子散,陆行不能不回去。 亏得他回去了,徐博古是对付高子离的一把剑,同样也可以被用来对付陆行,因为他并非是某人家奴,而是铁面无私的御史。 长孙愉愉走后,陆行立即派了人跟着去打听消息。 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长孙愉愉顺利回了京城,进了宁园。然则因为是盛夏,尸身放不久,钦天监算了下葬的吉日,长孙愉愉并没能赶上给晋阳公主送葬。 再就是晋阳公主七七时,宁园做了一场大法事,那也是京城人最后见到长孙愉愉的时候。 之后就听说华宁县主要为晋阳公主守孝一年,宁园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