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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刚落, 景泠便已然踏进了这院落,他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手中垂着一把檀木扇,看见景旼正一个人坐在亭下下闷棋, 他微微一眯眼,而后笑了笑道:“阿旼今日不是犯了旧疾, 说是头疼欲裂吗?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宁愿一个人坐在这里下闷棋, 也不愿意进宫与朕对弈?” 景旼坐在木质轮椅上,虚虚地朝景泠行了一礼,反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听说你突犯旧疾, 朕自然要过来瞧一瞧你,”景泠在棋桌对面坐下了,“只是朕怎么看着你这气色还挺好的?” 景旼脸不红心不跳地撤谎道:“多谢皇兄关心,臣弟方才是头疼得厉害,不过卧床休息了一会,现下好些了,醒了又闲不住,这便出来下棋解解闷。” 景泠扫了一眼那棋桌上的黑白棋子,只见黑子走得相当激进,白子却又像是被抑住了性子,沉稳不似沉稳,急躁又不似急躁,一盘棋下的像是在撒气,景泠很少见到景旼落下的棋子出现这样的局面。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阿旼看起来像是心神不宁,是谁人招惹了你了?” “皇上多心了,没人招惹臣弟,”景旼面上半点也看不出异样来,他温声答道,“这盘棋没下好,兴许是头疼的缘故。” 景泠将折扇搁在了棋桌边:“那现在好些了吗?需要朕请太医来替你瞧瞧吗?” 景旼微微一摇头:“这点小事便不必劳动太医了,臣弟这都是老毛病了,现下也已经好多了。” “既然如此,那阿旼便赏脸陪朕下一局吧,翰林院里养的那几个棋待诏个个都是庸才,下的最好的一局也不过才赢了朕半子。”景泠闲话家常似地说道,“半点也不及阿旼你。” 垂首侍立在景旼身后的韩修平不言不语,面上也无半分多余的表情,但心里却暗自腹诽,这上京城除了自家王爷这样不怕死的,还有谁敢下棋局局都赢过皇帝?倒是不知这皇帝是当真看不清自己的棋力,还是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了 景旼笑了笑道:“陛下说错了,翰林院里那几位可都是一等一的棋手,会输给陛下只是因为陛下棋艺太高,这话是陛下说的谦虚了。” 他的话说的景泠很受用,皇帝对着景旼轻轻一笑,而后道:“阿旼若是这么说,那你这么多年只输给了朕一回,你便只能是这当世当之无愧的第一棋手了?” 景旼抿了抿唇角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有些羞意:“皇兄莫要这般打趣臣弟。” “今日还是朕执黑,你今日身体不佳,需要朕让你几子吗?” “多谢皇兄好意,但若让了子,这棋岂不是便没有意思了?还是照旧吧。”景旼委婉道。 “也好。” 听到皇帝这一句“也好”的韩修平微微松了口气,他家主子今日心情不佳,想必不大会给皇帝面子,这景泠倘若当真这样不识相地让了子,到时候只怕会被杀到片甲不留。 可皇帝九五之尊,因此罚宁王便显得太小心眼了,而他韩修平作为一个唯一在场的观众,那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皇帝只怕会将气撒在他身上,间接折一折景旼的面。 “今日是宁王妃嫁过来的第三日吧?是他归宁的日子,只是他家远在姑苏,你又行动不便,不能回去省亲,不免是个遗憾,”景泠拈着一枚黑子,闲聊似地开口,“不过他家里也没别的什么人了,叶弘方如今已经被发配去了大漠边境,他继母也已经入了土,倒是可怜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景旼脸上,渴望从中捕捉到几分泄露的情绪。 可惜景旼并没有让他得偿所愿,他落子的动作不慌也不忙:“小舟如今已经是宁王府的人了,臣弟便是他的至亲,再说无论他父亲在平江还是在西北,都是远隔两地,不得相见,而且他一向不喜欢他继母,如今这般也正好称了他的意,没什么好遗憾的。” “阿旼从小就这样心冷,”景泠面上浮起了一副意有所指的笑容,“朕却不知你是嘴硬心软,还是真的这般看得开了。” 景旼只是不含温度地笑了笑。 从景旼手执白棋落下第一子时到现在最后一子收尾,还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黑子便输的惨不忍睹,明眼人便能看出,黑子已经到了不可转圜的余地了。 景泠深深地看了这棋局一眼,景旼从前不过只赢他一子半子,很少有这样杀的他溃不成军的时候,景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道:“阿旼近日的棋艺又有所精进。” “臣弟胜之不武,是今日皇兄的心思不在棋上,”景旼顺坡而下,“而且陛下终日忙于朝政,哪里像臣弟这样清闲,终日百无聊赖地练棋呢?” “也是朕技不如人,”景泠收了折扇,旋而起身,“清心殿中还压着一堆折子呢,你好生歇息着,朕先回宫了。” 景旼拱手作别:“皇上慢走。” 皇帝一走,景旼的脸色便又冷了下来,他将方才下的那一局棋信手推乱了,而后不轻不重地说道:“他就这样不待见本王,一句话不说便将窗户给关了……” 韩修平知道这事景旼心里是过不去了,方才那一盘棋,宁王连皇帝的面子都不肯给了,步步走的都是杀招,也怪这皇帝今日来的实在不巧,碰上景旼一肚子火气无处可撒的时候了。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想必殿下也不爱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