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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回头看看沈雨泽,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引起他的注意。 一节课过去了,两节课过去了,一上午的课过去了…… 午休时,陆平被女同学们邀请,中午去食堂吃饭。他起身时,刚好听见班长在问沈雨泽:“你中午去食堂,还是家里人给你送饭到学校?” 沈雨泽往陆平的方向瞥了一眼,回答班长:“我回家吃饭。” 陆平:“……” 之前他都是和沈雨泽留在班里一起吃午饭的…… 陆平心里的愧疚感跟野草似得,唰唰唰往外冒。 他强硬地把那些茂盛的野草统统剪掉,若不是沈雨泽昨晚说什么“吃醋”这种让他胡思乱想的话,他今天也不会刻意疏远他的。 陆平到了食堂后,邀请他一起吃午饭的几名女生见他独自一人前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陆平,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陆平莫名其妙:“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啊?” 女生们纷纷叹气:“你和沈雨泽总是形影不离的,我以为你们会一起来的……” 陆平一时语塞,他还以为自己换了座位之后,终于女生缘爆棚了,没想到只是他的一场错觉罢了。 陆平讷讷:“我和沈雨泽算不上‘形影不离’吧?” “嗯……怎么不算呢?”陈妙妙语气微妙,“你们之前是同桌,上课在一起,下课也在一起,去cao场一起,去小卖部还是一起。之前他去参加比赛,你还千里迢迢跑去给他加油,比赛结束之后,你俩甩掉我们所有人,单独去庆祝了——咱们班其他男生,关系也不像你们这么好呀!” 陆平:“……”听她细数完一切,陆平面庞发烧,但还是努力辩驳起来,“你们女孩子还一起手拉手上厕所呢!我和他只是走得近一些罢了。” “近一些?”陈妙妙嘀咕,“你俩台风那天都睡在一张床垫上了,是够‘近’的了。” 好在,后半句话没有让陆平听见,否则他肯定要吃不下午饭了。 …… 吃饱喝足,正是困意翻涌的时候。下午的语文课被大家戏称为“补觉课”,语文老师语速慢吞吞的,讲解文言文时满口之乎者也,听得同学们上下眼皮都黏在了一起。 班里安静极了,除了讲台上传来的催眠曲,再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陈妙妙倒是没有睡觉,她闲不住,暗搓搓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想要照一照。 可是没了头帘之后,镜中的她怎么看怎么违和:油亮的脑门,凌乱的眉毛,高高的发际线……真是没眼看! 陈妙妙越看越郁闷,但她又不敢直接把头帘散下来,怕被班主任批评。她幽幽叹了口气,拉开挂在桌子旁边的小垃圾袋,打算把小镜子扔掉。 陆平见不得她浪费东西,拦住她,轻声问:“这么好的镜子,你扔它做什么?” “眼不见心不烦。”陈妙妙赌气说,“你要吗?你要的话你拿走。” 陆平觉得好笑:“我一个男生,我照什么镜……”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陆平猛地拐了一百八十度,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真不要了?那你给我吧。” 陈妙妙没问他要做什么,把镜子扔给了他。 这是一面圆形手镜,小小的还不足掌心大。镜子翻开后可以立在桌上,方便随时照一照。 高二课业重,几乎每个同学桌上都摆着高高厚厚的课本与习题册,像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山峰。陆平借着课本山峰的遮挡,把镜子藏在书后的某个角落。这个方法很很多人都在用,之前陆平坐在最后一排时,能看到很多同学在课上开小差:女生嘛就是照照镜子,男生胆子大,直接在练习本上画格子,和同桌下五子棋。 不过今天陆平既不照镜子,也不下五子棋,而是要做别的。 他小心调整着镜子的角度,向着左后方倾斜。 一点点、再一点点…… 小小的镜子反射出他身后的画面,他看到坐在他后排的女生正在神游天外,又看到班长睁着眼打瞌睡。 陆平手心湿热,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喉结轻轻滚动,把镜子又调整了一点点。 而这次,他终于看到他想看到的画面了—— ——沈雨泽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向窗外的枝头。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笔,随着他的动作,那支笔在他指尖灵巧地纷飞。秋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轻飘飘的纱帘在风的鼓动下跳着舞,试探地触碰少年的肩膀。 借着小镜子的反射,陆平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看沈雨泽了。 他把小镜子固定好,保证自己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镜中之人。当然,他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镜子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听课、记笔记,只是偶尔(他发誓真的是“偶尔”)才会低下头,看向窗边那道既远又近的身影。 昨晚的那个梦,让陆平惶恐、紧张、又羞恼,他上过生理健康课,他知道遗精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的正常生理反应,但这是他头一次在梦中见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沈雨泽开了一个关于吃醋的玩笑,要怪就要怪沈雨泽胡言乱语;但他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问——那真的只是个“玩笑”吗? 陆平十分矛盾。他即想看到沈雨泽,又不敢看到他;即想问他,又不敢问他。 这面只有掌心大的镜子,藏住了陆平无法诉之于口的少年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