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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饮月的口中又涌出鲜血来,打断了她的话,她咳嗽得停不下来,却也不想说了。 她眼角泪痕犹在,人却显得癫狂了许多,她摇摇晃晃地站直了,忽然仰天长笑了两声。 “你——”连饮月红着眼睛,一指张简。 “还有你。”她的手指挪向刑应烛的方向。 “你们都跟我一样。”连饮月笑得不停,她说出的话就像是女巫临死前的诅咒,歹毒又令人忌惮:“谁不是沉溺幻觉,谁不是执着过去,谁不是死攥着执念不放手!弱rou强食,天地法则,既能行之,又安知不是天意——” 他话音未落,刑应烛的乌金链子已经甩在了手里。 刑老板从在禁海之渊就攒了一肚子气,此时岂能容这么个半人半妖的玩意指着自己说这些蛊惑之言。他一时气上了头,连不能伤凡人性命这一点都不顾忌了,乌金链子一翻,气势汹汹地带着破风声直奔着连饮月抽去。 刑老板这链子,别说人了,抽那头蛟龙都是一抽一道见骨血痕,若是打在连饮月身上,断气都是轻的,少说得抽个魂飞魄散,骨rou俱裂。 盛钊吓了一跳,想要拦他,却到底慢了一步。 完了,盛钊想,这要是刑应烛把这污点嫌疑人抽死了,雷会劈他吗。 他这个念头还没在脑子里过完,就听见一声利器入骨的撕裂声,盛钊下意识捂住耳朵缩起肩膀,生怕下一秒天上就落下雨点来。 盛钊等了两秒钟,外面天色依旧,静可落针的屋内传来几滴滴血声,紧接着,居然是连饮月开口。 “你——” “贫僧当时说,世间之苦何其多,但若我多渡一人,这苦便能多少一分。”无渡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带着一点很轻的笑意:“但渡己渡人,皆是一样的。那些年我渡人无数,却也在以人渡己身……连姑娘,是你着相了。” 盛钊愣了愣,睁开眼睛看去,却见那“人偶和尚”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正挡在刑应烛和连饮月中间,刑应烛的乌金链子从他的肩膀卡到腰侧,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和尚原本灰蒙蒙的眼睛逐渐清晰,显出漆黑的瞳仁轮廓来,他唇角挂着血丝,却含着笑意,说完话后,还冲着刑应烛微微颔首一礼。 “此事到底因贫僧而起。”那和尚说:“若因此让施主多添债业,贫僧于心不安。” 刑应烛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将那链子从他身上甩了下来。 无渡被这股大力带得晃了晃,但依旧勉强站直了,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疼,冲着几人挨个行了一礼后,转过身向连饮月走去。 谁知连饮月这时候又没了刚才那疯魔的精神,她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一直后退。 “别——”她徒劳地遮住脸,说道:“你别过来,别看我。” “我靠。”盛钊已经懵了,他指着那和尚,又看了看刑应烛,满脸都写着“震惊”俩字。 “他这是……” “那女人身上的妖气来源不是凡间之物。”刑应烛不甚在意地解释道:“这和尚刚才吞了带灵智的血rou,一时间催开了魂而已。” 第102章 “你听说过浸猪笼吗?” 就算刑应烛不解释,盛钊也不会把无渡看成个活人。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俩人都……太突破人类极限了。 连饮月背后破了个大洞,无渡胸前裂了个大口,盛钊眼神匆匆扫过一眼,只觉得都能看到对方乌黑腐臭的内脏了。 连饮月退避的动作太过明显,无渡没有再逼迫她,而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 “莲欣给你们添麻烦了。”无渡背对着他们,缓缓开口说道:“她只是……只是不舍得我。” 连饮月狼狈地用小臂遮着脸,不敢看无渡的眼睛。 她想说自己现在已经不叫莲欣了,也想说自己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但她的唇徒劳地动了动,最终还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午夜梦回的时候,连饮月其实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他食的血rou够多了,恢复神智时是什么样。 她每次想起这件事,无一不是噩梦惊醒,惊厥不安,满头满身的冷汗。 ——他一定恨我,连饮月无数次地想。 “这不能全算成莲欣的错。”无渡的声音依旧平缓,他微微矮下身,半跪下来,语气轻缓地说:“我知道,这些年来,她心里也很苦。” 无渡的话似乎是对着刑应烛他们说的,从盛钊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看到对方单薄消瘦的背影,借由他的语气音调,盛钊很难想象他现在的心情。 凭心而论,如果是自己一觉睡醒,发现自己非但没死,还反而被人做成了用血rou供养的活死人,盛钊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或许崩溃也说不定。 但无渡似乎很平静,哪怕刑应烛金口玉言断言他曾是“真佛之体”,他看起来也没有因为自己被迫“堕落”而迁怒与连饮月。 甚至于,他还在刑应烛面前替连饮月辩驳了两句。 “这件事归根结底,应怪罪于我。”无渡说:“两百余年前,是我——” “是我错了。”连饮月忽然语气尖锐地打断他,她狼狈地呜咽了一声,说道:“你杀了我吧……或者怎么对我都行。” 他本应该是光风霁月的世间真佛,偏偏倒霉遇上了她,所以才从此堕入地狱,以至于被泼了满身污血,再不复当年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