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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白黎不亲自来,刑应烛在心里嗤笑一声,心说确实,就这点破事儿,但凡找个跑腿的往里“添点土”也就解决了。 然而作为“跑腿的”本尊,刑老板此时的心情一点都不明朗,只想赶紧干完活赶紧回家,好去找那位“包工头”本尊要他的报酬。 禁海之渊的海面上巨浪翻涌,刑应烛伸手出去,掌心里的赤红焰火将将从他指尖滑落下去。 刑老板心里一松,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想手腕上的乌金线忽然发起难来,光芒骤然大盛,灼烫般地圈紧了他细瘦的腕子。他猝不及防,便觉得眼前猛然一黑,紧接着,他的神魂一阵剧痛,像是当年被人硬生生扯出龙身一样,被一股大力向旁扯去。 天柱上更多碎石滚落,只是短短几息之间,刑应烛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脚下一个踉跄,从天柱上跌落了下去。 “小钊哥!” 自渡寺中的胡欢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扑上前去抓住盛钊的手腕,谁知那和尚自有能耐,一道佛法金印落在他胳膊上,差点将他整个人拍得散架。 三分钟前,盛钊好容易短暂地在跟无渡的搏斗中占据了上风,下意识举起了木凳想将他拍晕,可谁知连饮月看那和尚看得像是眼珠子,一时间狂怒非常,整个人身子膨胀了一多半,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胡欢年轻,斗个法还行,让他收妖,那还不如让他求饶来得痛快。 他一时没拉住连饮月,便见那女人直不楞登地就冲着盛钊去了。 偏生事情巧合得紧,他领子上那条刑应烛的吊坠方才被无渡一把扯断,现下只剩半条残骸挂在他脖子上,吊坠早不知道滚落到屋内的哪个角落去了。 盛钊跟个凡人打架都半半颤,更别提跟连饮月动手,几乎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就被连饮月一把拖走了。 胡欢惊得肝胆俱裂,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拼死想去帮盛钊一把,可惜还是学艺不精差了一招,被无渡一枚法印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盛钊被那连饮月给“吞”了进去。 那一瞬间,胡欢甚至没有想过刑应烛会扒了他的皮,没经过世间疾苦的单纯小狐狸望着掉落在地板上的半截项链绳,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我不该叫小钊哥帮我的,胡欢愣愣地想,现在我把他害死了。 在那一瞬间,其实盛钊倒没想那么多,意外来得太快太急,他“恐惧”的情绪还没进入大脑,就被另一种惊异打断了。 他只觉得整个人飞速地向下一坠,然后落入了一个柔软的境地中。他眼前黑了一瞬,可脑子里突然无端端地冒出了许多奇怪的场面。 天上燃着熊熊不灭的火光,天际尽头破开一个大洞,水与火诡异地交融在一起,顺着那个巨大的破口往下倒灌着。 地面上满是岩浆留下的干裂痕迹,天河水顺着这痕迹奔涌而去,漫上水岸,将岸边衣衫褴褛的“人”吞没在滔滔长河中。 天地间好像一瞬间只剩下了黑和红两种颜色,盛钊只觉得如坠炼狱,空气都被天火灼得guntang。 他的视角很奇怪,既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似乎像是悬在半空之中。 地面上零散的人哭喊奔逃,可要么就是被洪水卷跑,要么就是被烧成干尸,哀鸣惨叫不绝于耳,盛钊下意识想要堵住耳朵,少听这些东西。 地上的人在四散奔逃,天上似乎也没有安全到哪里去,不远处的半空中,有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正静静地对峙着,他俩人衣着精致,只是眉间缀着的花纹不大一样。 “颛顼。”其中一个男人淡淡开口道:“动手吧。” 盛钊猛然一愣。 他可以不认识刑应烛口中那些奇形怪状的种族,也可以对上古神话体系一知半解,但对这个名字,他实在是不能更耳熟了。 ——但是不对啊,盛钊茫然地想:历史书上不是说他老人家是个人吗。 而且,那声音音调都不属于盛钊听过的语言,那种语言听起来更蹩脚,也更奇特,但不知道为什么,盛钊就是莫名其妙地听懂了,仿佛有人在他脑子里内嵌了个语言翻译系统似的。 但无论如何,到了这个地步,盛钊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了,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居然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上古时期,直面了一把刑应烛的“童年环境”。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环视一圈,可还没等动作,就觉得眼前的视角忽然猛地一花。 紧接着,盛钊听见一声极轻的呼喊。 “应烛——” 如果刑应烛现在还清醒,他一定会觉得,他前半生做过的最草率的事情,就是当初没好好看看妖契的“使用说明”。 ——如果他早知道那玩意能在危难时交换结契双方的所感,他一定把那玩意就地扔到海里去,打死也不拿出来用。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刑老板终于翻了妖生中的第二辆车。 禁海之渊中,妖族进门本就要低一头,刑应烛“负重”在里面逛了这么久,侧颈都覆满了蛇鳞,锁骨下的龙印也早藏不住了。 盛钊在外面闯了祸不打紧,偏偏将无知无觉地刑老板一起拽进了这档子事儿了,手动跟他来了个“同甘共苦”。 刑应烛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神魂像是被人搅碎了一样痛,他于天柱之上飞速坠落,几乎能感觉到罡风刮过脸颊的痛。 --